啊,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京子应该还不知道,这部手机的主人白井勇树已经死了。她不知道恋人已与她阴阳两隔,所以才会在今天早上发来这条邮件。
2
我在那家咖啡馆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凝视着桌上的手机。今天是星期天,上午客人就很多,都坐满了。我戒备心十足地反复看着京子发来的邮件。
京子住在距离东京四百公里的地方。我出身于农村,自然也知道东京和外地所报道的新闻多少有些不同。其中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地方新闻,东京都内的交通事故,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外县的地方新闻里的。故而京子很可能还不知道白井勇树已经死了。
不过白井勇树老家的亲戚或熟人也没把他去世的消息告诉京子吗?至少到今早为止还没有人告诉她,不过也可能是京子老家那边根本没人知晓白井勇树的死讯。
我有必要了解一下白井勇树,这并不难,只要看看他和京子以及其他人往复的邮件,便可轻松获知他的私生活、思维模式与隐私。虽然手机里只存了最近的二十条邮件,但储存卡里有以前的备份资料。某种意义上记录了他的过往。还有,他用手机相机所拍的照片也都存在储存卡里,只要查看一下就能得知他在何地与何人相约。查看他的日程表还能掌握其当天的动态。白井勇树把这些功能都用了个遍,托它的福,白井勇树的一切都已经显露在我的眼前了。
白井勇树半年前来东京,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换得新手机。大学毕业后,为了筹钱去东京,他没有参加工作,而是在老家的乐器行做兼职。几年后,他离开京子独自一人前往了东京。他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想当音乐家,东京有不少这样的年轻人。看看以前的邮件和日程表便可得知,迄今他已经参加过好几场音乐会,还获得了不少赞许。他是个吉他手,邮件中经常会有一些我不懂的专业词汇。
来到东京的白井勇树光芒四射。离开家乡的他恍若忽然高高燃起的火焰,可以说他已经在东京取得了初步成功吧。
与之相对的,则是独自留在家乡的京子那寂寞的牢骚。不知白井勇树是否察觉到了她的心情。
相比于白井勇树,我的人生真是无聊至极。他的邮件与照片里充满朋友的身影,通讯录里的名字也是有男有女。他似乎在东京过得挺充实。
京子应该切实感受到了他的变化,近来的邮件中,有不少暗示京子担心男友会抛弃她的不安。
“勇君,到东京后就像变了个人。”
一条邮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写着。与之相对的,则是白井勇树诙谐的回复,看来他还以为京子是在夸他。
东京尽是白井勇树这样的年轻人,这一带有很多立志当音乐家,在街头卖唱的年轻人。我平时并不会在意他们,不过想必他们也都有各自的故事。其中应该也有人和白井勇树一样,把恋人留在了老家。
白井勇树在老家时是独自生活的,似乎没有家人。他在邮件中曾说过“我没有父母”,至于是离婚了还是双双亡故,就不得而知了。
白井勇树的死讯应该还没传到京子那儿。现在来看,除了京子,他在老家似乎没有别的常用联系人了。另一方面,白井勇树在东京似乎没有对身边的人表露过京子的存在。将恋人留在老家,独自来东京——这么说的话可能会遭到朋友的讥讽吧。白井勇树的音乐伙伴顶多知道他有女友,至于此女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他们应该无从得知。
当然这些信息都是我通过手机里的碎片式资料推断出来的,不过应该与事实相差无几。如果哪里有疑问,我还可以直接问京子。
只要有这部手机,我就能一直冒充死去的白井勇树。在京子察觉到白井勇树的死之前,我就是白井勇树。我随时都能让勤劳勇敢的京子给我打钱。
我昧着良心打定主意。
“早上好,京子,我昨天住本田那儿了,我这边好冷啊,你那边差不多该下雪了吧?”我给京子发了邮件。
京子立即回复了。
“本田不是福岛人吗?难道勇君你现在在福岛?”
完蛋了。
随便从通讯录里找了个名字真是失败。是我疏忽了,下次搬用别人名字时要慎重。
“不,我在东京。本田来东京了,住在他朋友那里。我今天还有工作,差不多该出门了。”
“路上小心(^^)。”
我想办法自圆其说,没问题。京子果然还不知道白井勇树已经死了,还以为我就是白井勇树。不过这也没办法,要想获知身处东京的恋人的近况,她也只能仰仗于这不靠谱的邮件。人都死了她也不知道。
正午十二点我走出咖啡馆,去做劳务派遣的工作。已经很久没人对我说过“路上小心”了,我不禁自豪起来。
下午六点我完成了劳务派遣的工作,离开了公司。天色很暗,我看了眼白井勇树的手机,有邮件提醒。
“下初雪了哟。”
这条邮件里包含了一张黄昏下乡间小道的风景照。京子可能想拍雪,但照片里并没有看见雪。远处的点点灯火貌似是当地民宅,反倒有几分像雪。照片不见人影,真是孤寂的风景,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这景色远胜于东京的圣诞彩灯。
“我这儿还没下雪,今年不知道还会不会下了,你那儿冷吗?小心别感冒了。”
我用拍照功能拍下了东京的夜空,添加至邮件。不知京子看到这被大楼的边边角角切割的天空,会作何感想呢?
“别老待在那种看不见天空的地方,赶快回到我身边来。”京子回复道。这应该是她的真心话。
不过很遗憾,她的恋人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