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底片中,琉衣害羞地搂著茧的肩膀。如果茧没有会错意,十几岁的琉衣对茧有著超乎儿时玩伴的好感。茧很庆幸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万一当时交往,恐怕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以前的我太讨厌了。」
茧小声嘀咕道。她上大学后,改变了服装,也改变了发型,琉衣对此没有表达任何感想。应该是这样的改变没有任何值得称赞之处。如果很适合茧,琉衣一定会说。
「我觉得相片上的你很不错。」
茧完全不为所动。再怎么奉承,也该有限度。
「不,完全不适合我……我在学校也和大家格格不入。」
艺术学院有很多标新立异的学生,但茧在同年级的学生中,没有交到任何朋友。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她的言行导致的结果。她逢人就说,自己会在几年之内成为艺术家,而且自己的「作品」已经登上畅销作品的封面。茧每次回想起默然不语地听她说话的那些人脸上的不屑表情,就痛苦得想要在地上打滚。
「这些衣服是你自己挑选的,不是吗?无论是任何事,只要是凭自己的意志决定的事,就具有价值。」
不管有没有价值,茧真的很讨厌当时的自己,但也没必要继续为这件事发牢骚。因为在善解人意的人面前持续自我否定,对方就会一直安慰,简直就像在央求对方称赞自己。
「你和相片袋上写的高坂晶穗小姐也是好朋友吗?」
「……是啊。」
茧把从铁盒中拿出来的相片袋放在底片旁。谈论高坂晶穗,心情也同样沉重。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样破坏了琉衣的人生,接下来才进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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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在打工的咖啡店认识了晶穗。那家咖啡店很老旧,不知道是否因为开在大学旁的关系,打工的人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当时已经是四年级生的晶穗负责指导茧,她也是摄影系的学生。
晶穗的眼窝很深,嘴唇很薄。虽然长相并不亮丽,但散发出成熟的味道。个性爽朗,也很健谈,她们很快就成为好朋友。可能是因为茧曾经向她提起以后想当摄影师的关系,晶穗很照顾个性别扭的茧,晶穗也立志成为摄影师。
茧在晶穗的邀请下,参加了由她主持的集合住宅社团。社团的活动内容很不起眼,只是去参观东京近郊的老旧集合住宅,除了茧以外,还有四个戏剧系的学生。但在社团活动时,并没有人认真参观建筑物,主要目的似乎就只是悠闲散步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茧在这个社团感到很自在。或许是因为茧年纪最小的关系,虽然当初说了不少自以为是的话,但并没有因此遭到其他人的冷落。
隔年,晶穗毕业,进入位在三轩茶屋的一家小型摄影工作室任职。因为没有新生加入,社团也渐渐不再举办活动,只是社团成员之间保持联络。茧仍然无法结交到同年级的朋友,但也平静地度过了大学的生活。
琉衣的演艺工作原本一帆风顺,但渐渐起了波澜。因为某周刊杂志报导了他在教团管理的孤岛长大这件事,他的叔叔、婶婶接受了采访,同时暗示琉衣至今仍然没有放弃对「教主」的信仰。
经纪公司之前就知道琉衣的信仰,为了平息事态,公开发表了声明。琉衣的父母都是信徒,琉衣也的确在岛上生活,但现在已经摆脱了意念控制。只不过琉衣是曾经经历过痛苦经验的受害者,希望媒体记者不要当面要求他对这件事表达意见──
经纪公司说的当然不是事实,耿直的琉衣为此深陷烦恼。即使在演出的作品宣传时接受采访,他也都闭口不语,或是滔滔不绝地聊一些毫无关系的事,情绪明显不稳定。很多人无法接受经纪公司的说明,网路上开始出现一些不负责任的传闻,说什么琉衣试图让邪教复活,进入演艺圈也是「计画」的一部分,是为了吸收信徒。
四年前的冬天,他突然来到桂木家。茧的父母去旅行,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琉衣向「教主」祈祷了很长时间后,好像溃堤般说了起来。他只有面对茧的时候,才能够安心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虽然不曾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信仰,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谎。姑且不论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踏进演艺圈,他对目前的演艺工作感到充实。但是「教主」持续警告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发生更不好的事。也许该回到遵守信仰的生活。
原本举著Nikon EM的茧惊讶地把双眼从取景框移开。她找出进大学之后,就一直没有使用的底片相机,当琉衣在说话时,她一直在拍照。她想到可以用以前买的彩色软片冲洗套组自己冲洗,满脑子思考著自己想到的新点子。
所以,她根本没有认真听琉衣说话,听到琉衣暗示想要退出演艺圈,才终于有了反应。这怎么行!茧大叫起来。只有像我们这样一小部分人才有能力创作和表演,这种价值远远超过那种可疑的邪教。
茧知道自己踩破了薄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虽然她之前从来不曾肯定过琉衣信奉的教义,但也没有像那些大人一样否定。因为她觉得并没有造成任何人的困扰,既然琉衣想要珍惜,那是他的自由。
对不起。她很想向琉衣道歉,但是下一剎那,她手上的相机被打落在地上。相机发出沉闷的声响,掉在地上。
「你干嘛!」
茧大叫起来,前一刻想要道歉的想法顿时消失。
「这是很重要的相机,是我外婆借给我的!」
茧捡起相机,发现并没有摔坏。她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忘了琉衣就在身旁。
「你这种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借来的。」
琉衣咬牙切齿地说。
「……啊?」
比起琉衣说话的语气,琉衣说「你这种人」更令她感到哑然无语。琉衣从小到大,都一直叫她「小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