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指责或批判了。但是,白河依然微低着头责备我。
“不要这么说。我觉得万智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回这句话。今天大家约出来,并不是为了谈太刀洗。
白河、文原、太刀洗和我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短,所留下的印象却鲜明而强烈。那分记忆深深渗透,难以磨灭。她的名字叫作玛亚。
冰咖啡的杯子流了汗,沾湿杯垫。白河把杯子连杯垫一起移到桌子边缘,在自己面前打开了笔记本。形状姣好的手指握着原子笔。白河把还没撕掉标价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慢慢地动笔。我好奇她在写些什么所以看了看,发现她以略带圆形的字写下国家的名称。于是我明白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1页上并列着6个名词,是遥远国度的国名。白河低着头看这些。
“是这几个的其中一个吧。”
“是啊。”
“玛亚就是回到这里面的其中一个去了吧。”
这句低语似乎不是对我说的。这6个地方的其中之一是玛亚出生的故乡,这一点从一开始我们便确信不疑。而这6个地方之中,当下没有安全顾虑的只有一个。其他5个都有危险,只是程度的问题而已。玛亚如果能平安回家,那当然是最好。但是,她也可能是回到危机四伏之地。
她答应我们回去之后就要写的信,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收到。
虽然为期不久,但白河和玛亚曾同住一个屋檐下。白河原本就是个重感情的人,也难怪她忧心如焚。但是,我却反而说了几句态度强硬的话。
“你还是不要太投入的好。”
“咦?”
“你的心情我了解,可是你要再放开心一点。”
我的双手自然在胸前交叉,低头看写在笔记本上的国名。
“我也跟你一样,很想知道玛亚的安危。可是,今天如果不抱着纯粹收集资料并加以分析的想法,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如果得到一个不上不下的结论,心情一样开朗不起来。不管是演绎、归纳还是反证,要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但态度一定要客观,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我还以为我可能太凶了,但不料白河却直爽地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嗯,我知道。”
但是,她又加了一句。
“……可是,我没自信耶。因为,对方又不是不认识的人,是玛亚啊。守屋,你能用客观的态度去思考吗?”
我无法回答我办得到。顶多是:
“我会努力。”
白河像是要切换自己的心情一般,用力点头。
“那么,守屋,你带来了吧?”
我点点头,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我的这本跟桌上那本全新的笔记本一样,是一本一点都不花俏的笔记本。但是,我这本不是新的,而是去年的旧日记本。为了要表示里面也写满了东西,我很快地翻给白河看,她忧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
“真的是日记耶。”
“我就说是啊。”
“嗯,不过……原来守屋还满勤快的嘛。”
她伸手过来,而我随即把日记拿远。白河讶异地皱起眉头。
“你不给我看?”
“这是日记啊。”
“这样不就不能用了吗?”
“重要的地方我会念给你听的。”
白河显得更加不安了。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重新握好笔,低头抬眼看着我。”我知道了,那我们开始吧?”
我默默点头。
我听到白河像祷告般低声说:
“但愿能够顺利。”
我没有回答“是啊”,而是以微微点头代替。
为了让身心平静下来,我深深吐了一口气。
戴着圆形眼镜的老板端来我点的冰咖啡。他避开桌上的纸类,把杯外还没有冒出水的冰咖啡放在我面前。
对了,那天我也喝了咖啡,是和她一起喝的。那天很冷,所以点热咖啡。而她对那杯咖啡不太满意。
我打开日记本,找到4月23日。
模糊的记忆中,有几幕鲜明的场景。望过来的眼睛、鬈曲的黑发、雪白的颈项,“有哲学意味吗?”以及绣球花。宛如把这些场景当作光源,扩大了可见范围一般,过去的日子一点一滴渐渐回到脑海。我想起来了,她很美。而至于我为什么一直忘了这一点,是因为她让我看到的东西,比她的外表更有价值。
……15个月之前,藤柴市。我和太刀洗一起从学校回家。像平常一样,一路玩弄着语言文字。
然后,对了,那天下着雨。下了很久很久的雨。是春雨。那时是春天。简直连打在伞上的雨声都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