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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部活动报告 ~白玉莉子 『黄昏长屋的吝啬鬼』
从江户城外围筋违见附的八小路南下,就能通往日本桥的鱼市。(校注:即筋违门,江户城历史遗迹。筋违,在建筑上指斜梁;见附,也说见付,指城外郭用于防御来敌的城门;八小路,也叫八辻小路,指筋违门前的八条小路,分别通往八个方向。)
远离大街,来到一座背靠陋巷的长屋。有个男人正在屋内的一个房间里专心地挥动着毛刷。
油纸伞的骨架上涂有糊状物,其中混杂了蕨根粉和柿漆。(注:柿漆,日本称“柿涩”,指涩柿捣碎所浸出的汁液。因涂附物上可防腐御湿,多用以漆涂器物,故称。)
均匀涂抹完毕后,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上油纸。
男人凝视着贴好的油纸,微微点头,再次拿起了刷子。
正当其时,天色渐暗,钟声响起。
酉时过半(下午六点)。是本石町的钟响了。
最近油价也很高。男人放下刷子,心想:现在伸手不见五指,要是做工出错就麻烦了。
「雄之助先生,我要开门了。」
话音刚落,一位头扎结绵的娇小女子立刻打开了裙板纸拉门。(校注:结绵,日本江户时代女子发型,用缩缅布料的扎头绳绑起头发,形如头上绑着丝绵。)
女子年方二八左右。她微微翘起形状好看的嘴唇,走进土间。(注:土间,日本传统房屋的一部分,通常是用土铺成的地面,常用于进出房屋的地方。)
「小铃,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手头没钱呢。」
听到这句话,铃不改颜色地坐到了土间上一阶梯上。
接着,她打开靠墙堆放的油纸伞逐个清点。
「好的,已确认收到三把伞。」
铃将油纸伞包在风吕敷里,随后放下了一枚一朱银。(注:风吕敷,日本传统上用来搬运或收纳物品的包袱布,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包袱皮;一朱银,属日本江户时代古银币之一。)
「奇怪,是不是少给了很多?我可是到处欠钱呢。」
「您前些天不是预支过了吗?我已经把那部分扣掉了。」
铃回答得非常冷淡,但是见到雄之助那副表情,她好像又感觉放不下了。
她从缩缅腰包中又拿出一枚一朱银,轻轻地放下。(注:缩缅,日本一种特殊织法的丝绸,和我国绉绸有些相似。)
「下不为例啊。」
「多谢。这下终于有钱买米了。」
把钱放进袖子里后,雄之助看着铃的脸,像是在观察她的表情。
「小铃,你怎么了?」
「说好要教我算术的,您难道忘了吗?」
铃像是闹脾气似的嘟囔道。雄之助困惑地挠了挠脸。
「……要我进白田屋的门,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姐姐都已经……」
说到这,铃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雄之助曾作为上门女婿入赘白田屋。
白田屋是照降町一家做伞和木屐生意的大店。而身为三州武士的四儿子,雄之助无地可袭,入赘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校注:三州在此处指三河国,日本古代地方行政区划名,位于今天的爱知县。)
铃也一直深信雄之助会成为自己的姐夫——直到姐姐美野去世之前。
「白田屋这样的大店,并无我容身之处。之前的事情太过美好了。」
「大店只是挂个名号而已。把带有店名的伞批发给真正的大店,才勉强维持得了生计。」
铃用成熟的语气说完后,将包好的风吕敷抱在胸前。
「……听说我要嫁人了,对象是榊屋家的三儿子。」
雄之助不由得屏住呼吸。他比铃大了快十五岁,以为铃还只是个小姑娘。
哪曾想过她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龄——
「是吗。希望你好好过。」
榊屋家在日本桥开吴服店。
听说他们店是御用商贩,名声不错。择这种人娶亲再合适不过了。
听完雄之助冷淡的回答后,铃静静站起身来。
「……明天会有人送来下一批材料。别耽误了。」
铃留下默默点头的雄之助,随后离开了这里。
雄之助对着依然敞开的纸拉门望了好一会儿。
在他心里,美野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