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慌慌张张泡出来的红茶,看样子似乎太浓了。起波纹的水面和雇主他们饮用的血液的颜色非常类似,自己映照其上的脸明显一筹莫展。平常很在意的粗眉这时宛如乱动的烛扭曲变形,操心的事超出容忍范围太多了。
杀人案的事,留下来的夏洛特小姐的事,洗衣的事,打扫的事,刚才的餐桌,充满谜团的说话鸟笼……以及现在,站在墙边的这名女子。
“请,请用。”
“谢谢。”
女仆吉赛儿递出茶杯与托盘,对方女仆驰井静句轻轻低头回礼。尽管接下,却一点儿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吉赛儿和坐在对面的阿尔弗雷特彼此互看。明明没喝下太浓的红茶,他还是一脸不满意。厨房旁边设了间简单的佣人房。虽说是佣人的休息室,但连静句也跑过来则是完全意料之外。
“请问,你也是东洋的人吧。一直和他们在旅行吗?”
“是的。从日本出发后我一直跟着他们。”
阿尔弗雷特一问,静句立刻以流畅的法语回答。
“一直跟着他们是吗?那可真辛苦……要不要坐下来?”
“不必了,请不必客气。”
吉赛儿虽然拉开椅子,却遭到坚定拒绝。冷冰冰的空气充满房间。
这个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至少看来并非是到这里开心闲聊的——沉默之中,吉赛儿斜眼看了看静句。
不同于自己这身黯淡穿旧的蓝色制服,她的衣服没丝毫皱褶。脸蛋也十分工整,在这国家陌生的黑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和这外貌不相衬的,宛如铁块的气息是怎么回事?插在围裙打结处的长条状行李也是来路不明。年纪看来虽是相仿……
“你当佣人很久了吗?”
“从我出生开始就是佣人了。”
难以判断该如何解读这回答。吉赛儿一边同样地附和“那、那真是辛苦了”,一边喝了一口杯里的红茶。唉,果然太浓了。
“我觉得两位还比较辛苦。”
突然,静句说道。听到她主动开口这恐怕是第一次。
中年管家与吉赛儿再度对看,像是在互相确认自己的“辛苦”。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辛苦。的确只能在夜晚活动的生活是有点难受,但放假外出还是能晒太阳,老爷也不是可怕的吸血鬼……总之,持续工作二十年之久也习惯了。”
“我是第四年,还没习惯就是了。虽然已经很擅长从野兽放血。”
“哈哈哈,只有在这户人家才能锻炼出这样的专长呀。”
笑着的同时,阿尔弗雷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已经一点了吗?我得去书房才行……”
“不行。请您留在这里。”
静句毫无畏惧的声音制止了准备起身的管家。
“我收到吩咐要和两位在一起。”
“咦……可是,我和老爷有工作的行程……”
“说到老爷。”吉赛儿说。“刚才他和真打先生一起去西边的森林了。”
“咦?去做什么?”
“不晓得。真打先生笑着说要去找东西。”
“找东西?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啊,不好意思。”
将不满脱口而出的阿尔弗雷特,看到墙边的静句立刻噤口。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就说了你的主人的坏话。”
“没关系,请别在意。我并没有在服侍那种嘻笑胡闹烂透的人渣冒牌相声艺人混帐。”
本来以为大概已是冰冷到极点的房间空气,又掉了两、三度。
面对愣住的吉赛儿他们,静句一脸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过浓的红茶。
“我服侍的,只有轮堂鸦夜小姐一个人。”
“哈啾——!”
覆盖住月光加深了黑暗的枝叶,以及树木深处飘来的潮湿空气。仿佛是要破坏这样的氛围,暗夜的森林回荡着愚蠢的声音。
“怎么了津轻?感冒了?”
“没有啦,好像有人在用非常尖酸刻薄的话说我,让我突然全身发冷……”
“因为现在变得很冷,可能影响到身体了。要不要回去?”
“不了不了,没关系。”
即使受到爽快推辞,憨厚的绅士戈达勋爵也不得不担心客人的身体。仔细一看这位真打津轻,大衣底下也没穿厚重衣物的样子。进入森林后过了三十几分钟,自己虽是没有穿着防寒衣物外出也无所谓,但对普通的人类来说这环境应该颇为严酷。
“真的没事吗?虽说还不到下雪的季节,不过这一带夜晚气温会降到冰点以下喔。”
“请别担心我。比起冬天的函馆这里还温暖得多。”
“函馆?”
“日本北边的地方。熊都在乱跑。”
“啊,这么说起来我记得两位是从日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