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们禁食的结果——
应该会产生鲜血所尝到的,想被饮用的渴望吧。
应该会产生鲜血所尝到的,想被放流的渴望吧。
应该会产生鲜血所尝到的,想在旷野之中喷发的渴望吧。
(节录自安德烈•布勒东、勒内•夏尔及保尔•艾吕雅共同著作《施工中请减速》之〈白页〉)
1
一八九八年,法国——
距离巴黎东方约四百公里,和瑞士之间边界附近的城市裘尔乃是法国东部铁道的终点。严寒的冬季气候与河岸连绵的牧草地,毫无例外黯淡红屋顶的家家户户。以地理或规模来看,和常见的东部僻乡毫无二致的这座城镇,实际上却和人烟稀少或贫穷搭不上边,而是以小有规模的区域城市之姿欣欣向荣。拜领先现代化早一步发展的钟表工业以及继承传统的奶酪产业之赐,而且,还有一位居住于市郊的奇怪资产家对各领域所提供的庞大支援资金的庇荫。
那位资产家是,尚•度舍•戈达勋爵。
裘尔东侧的森林又深又广,但只要藉助鸟儿之眼从空中俯瞰那片森林,便能明白有座孤立于开阔空间似乎快倒塌的尖塔自森林跳出。据说是建造于十四世纪的古城。前述的戈达勋爵,目前与家人一同在这废墟般的城堡度日。
曾在阻敌方面发挥功用的城郭为树木吞没,自豪耸立的圆形望楼如今也只剩地基暴露于风吹雨打中。唯一以建筑物之姿继续保有威严的,只有残留于中心区域的宅第。然而连那宅第也是石墙上常春藤四处爬过接缝,伸展着放肆的触手。顶着往日的贵族名号的花俏城名早已从裘尔市民们的记忆中消失,愈看愈煽动恐惧的外观,使得现在人们称此城为“瓦克特孚离”(vague de folie)——波动的疯狂之城。
说起为何富人一家居住在人们无意接近的这座城,理由简单易懂,正是因为“人们无意接近”。对他和家人们来说,比起稍微不便的住处,不引人注目,位于野兽栖息的森林附近,而且最重要的是位于城市光亮照不到之处——这样的地点条件重要得多了。顺带一提,为了戈达勋爵的名誉得事先说明清楚,他绝对不是讨厌与他人来往的乖僻者,反倒具备了讨人喜欢的绅士性格。
他非得居住于奇怪地方的原因并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完全,是种族特性的问题。
“拉乌尔,打猎结束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深夜一点半。城市南边的森林中,尚•度舍•戈达勋爵对儿子说道。正在树木根部观察着什么的身穿毛衣的少年起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了过来。他是次子拉乌尔。
“你在看什么?”
“奶酪状金钱菌。”
“奶酪状什么?是我不认识的草吧!”
“是菇类啦。别管这个了,结果没有用枪收拾掉吗?”
拉乌尔轮流看了看父亲挂在肩上的猎枪,还有倒在一旁的红鹿尸体。
“用枪打也打不中所以没办法呀。徒手空拳比较好。”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带枪出门嘛。”
“市长专程送来的,至少得尝试一次。”
戈达勋爵将手搁在脖子被折断的公鹿腹部上。足足有两百公斤的野兽尸体,他以那外观看来并不强壮的单手轻而易举地扛起。父子两人就那样往森林出口迈开脚步。
“而且,这样能表示使用枪啦相机啦这些工具很好。据说这样能亲近人类。”
“还有这种意思在呀?”
“有呀。形象很重要。”
“不过,这种用心那边一定不懂。”
视线投向城市的方向,拉乌尔圆圆的娃娃脸鼓得更大。
“先前还有一个猎人独自跑来偷袭吧。”
“呃,关于那件事……”
戈达勋爵含糊其辞。
四天前发生一起事件。遇袭的是勋爵本人。当他和今天一样走在西侧的森林时,对方突然自树荫冲出。年老且双眼充血的老派“驱除业者”,双手抓着银桩和木槌的样子让人不禁厌烦。尽管毫无痛苦就收拾掉了,但要向法院报告,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还是需要有点麻烦的手续。
“确实现在形势不利……正因为如此,形象才重要。”
戈达勋爵像是说给自己听,又重复了一次。
开始吹起逆风大约是两个月前,外西凡尼亚的那位“伯爵”遭到攻击后的事情。那新闻传开来后,整个欧洲正在重燃驱逐潮。同族和人类起了是非的传闻没有断过,原本并未遭到锁定的戈达勋爵一家人也不得不觉得脸上无光。
走出森林,往家人等待的古城去。吹来的冷风吹倒了草,拉乌尔打了个大寒颤。
“好冷喔。”
“你都穿了毛衣还会冷?”
“冷就是冷。”
“相较于人类,我们感受到的寒冷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就跟你说没有人类会在这种寒彻骨的夜晚在森林里走动。”
“你还真奇怪。”
“跟父亲和母亲一比,我好多了。”
面对不论说什么都呕气般反驳的十五岁儿子,父亲投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