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静」
这是一封拒绝亲事的信。据说是受她父亲所托,希望将她许配给旧士族家的公子,虽然不至于马上就要结婚,但还是让她郑重考虑未婚妻的身份、从女校毕业后就嫁入对方家中。歌中唱道“阿姐年十五、出嫁人远去”的《红蜻蜓》[1]的歌词,就是在1921年写成的。在那个时代,无论男女都远比今天的人早婚得多。虽然由静看来是被迫面临的窘境,但这在当时恐怕也绝非什么稀罕的事。
没有写上收件人也是理所当然,由于太过愤怒,静早就把可能要变成自己未婚夫的对象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她愤然写下书信,然后便拿着它跑到自家父亲面前宣泄怒火,在把父亲驳倒之后,据说这桩亲事也就此告吹。要是收到这封信的话,遭受的精神伤害恐怕无可估量,我甚至为此替对方感到有些幸运。
共瞻未来、一心同筑明日世界之人。
抱歉呀。
就算百年以后,人类还是和大正时代没什么区别,互相争夺着医疗资源、传播着无数的流言蜚语来相互推诿纠缠。静理想中的人类,大概是不太可能找得到了。
另外,像我这种别说未来了,就连现在也疏于关注,因而都无法从过去的历史中学到教训的人,也完全配不上静。
我把最初的这封信重新塞回书桌边角。
接着——
“欸”
——下一个瞬间,我情不自禁为自己的举动叫出声来。
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就像平时一直做的那样,我把自己的信放进抽屉,然后一把关上。送去的是我宣告分别的信,但我都还没写到最后。本来我想的是,要把至今为止自己对静的所有感谢和思念,有多少算多少地一股脑全部倾泻到纸上,然后在信送去对面的时候,不等对方传来回信,就立即将书桌还到那间宅邸里去的。
可是,我写到一半就给送过去了。这和之前手机因突然收到信息而滑落,偶然被送回过去的那时可不一样。这也不像只是因为习惯而导致的条件反射的动作。刚才发生的一切,虽然是无意之中,但我感觉其中一定掺杂了自己的意志。难道说,是我想阻止自己一口气写完告别的话语、将书桌彻底封印起来的结局吗?
——但是,我现在十分害怕再次打开抽屉。回想美赖用手机向静发去信息的时候,我也曾为静会做出怎样的回复而坐立难安,可事实证明,静本就不是美赖猜想的那种机关算尽的人。
然而,这次是我这一边犯下大错。她会为我致命的隐瞒而大发怒火吗?还是会为百年后的世界在本质上毫无进步而大失所望呢?要不,就像和美赖针锋相对的时候,或者像是拒绝那桩亲事的时候一样,一番谆谆训诫即将滚滚而来呀?
即便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抽屉,回复的信上所写的内容,却只有单单一句质问。
「和我以书信相通、借助手机交谈,Yiliu姐姐对此已感到厌烦了吗?」
至今为止的满腹踌躇转眼飞散,我一瞬之间便写好答复。
「怎么可能。我想和静一直聊下去,才不想和静分离,想就在一起!」
「太好了。原来Yiliu姐姐的心意与我无异,心中得以释下重负」
「我的心意从来就没有变过呀。可是,这个世界不允许我这样做」
「如此也大可不必烦恼。即便此桌如Shou姐姐所言堪以运送病毒,只需我与Yiliu姐姐隔桌相会时不忘佩戴口罩、漱口洗手,上述疑患即可控制在最小限度之中」
「可是,说到底连这张书桌本身,就是用来运送灾祸的兵器也说不定喔?」
「纵是兵器,使用之道避免正中始作俑者的企图即可。受以枪炮,用以狩猎即可;受以火药,用于工事即可。毕竟,无论罐食、正露丸[2]或手表,原本皆为战争所用之道具。此前,Yiliu姐姐提及的所谓“互联网”,不也是如此事物么」
如此一番话,被一位比互联网诞生还早50年的少女旁征博引,实在令人叹服。
「我们早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个遍,而且能放进抽屉里的大小也有限度,我感觉已经没有别的使用这张书桌的方法了吧」
「家祖曾在棺中就寝的传言颇为令人在意,那不也是用盖封闭之物么。或许,那具棺柩也与某一时代相连,而从彼方时代前来的如家祖般的各色人等,也许即是为铺设时间之线路而来。即或如此,那具棺柩实已下落不明,虽已八方找寻,至今也一无所获呀」
「那,看来我们能依靠的,也只有这张书桌了呢」
「是也,但此桌毕竟是已凭未来改写过去的伟大书桌。而以过去改变未来,想必听来要容易许多」
这只是单纯的文字游戏,充其量不过是巧妙的修辞,可是——
「Jing都这样说的话,我觉得就好像真的能做到」
「既然如此,一如Yiliu姐姐为改写我的未来伸出援手之时,Yiliu姐姐既欲改变未来,可否容我一道略尽绵薄之力?」
我坐定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这时的我,正考虑着一件事。面对对方的质问,我的回答没有一丝迷茫。好多天来一个人怀抱的苦恼,只在和静的短短几句交谈之间,便已飞到九霄云外。我仍在考虑的,是不久之前涌上我心头的,一个心愿。
「不要叫什么Yiliu姐姐,我还是想听你叫我Yiliu呀。之前一直这样叫,我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么,可否容我同Yiliu一起,携手改变未来?」
「谢谢你。和Jing在一起的话,或许就能做到」
这段对话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