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她那一脸的无奈。
「真真一对耐性全无的丫头片子。自静处拨来电话,也回回急如飞箭。明明早已言定,十月整月皆须在彼处调养的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达菲起了作用,静并没有死。但她支气管似乎因此受损,患上了轻度哮喘的后遗症。为了进行疗养,她从八月起便在浜坂[4]逗留。虽然她企图将书桌搬去疗养地,到最后还是被拦了下来。
虽然症状有所不同,但根据我这边的史实,患上西班牙流感的原敬在将近半年之中,都一直饱受类似后遗症的身体问题困扰。我不禁诚心盼望,静能早那么一刻摆脱后遗症也好。
原由静担任的西班牙流感预防事宜的联络员一职,便由寿寿小姐和静的同学们相继接任。不仅我的海报一如既往被贴在大正时代的大街小巷,连这通过书桌的交流似乎也在她们的小圈子里秘密传开,甚至在静的同学间还建立了如同我的粉丝会一样的组织,让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而被点燃了竞争心的天津同学,开始用她自己的照片制作警示海报,至于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清水同学也没罢休,还打算兜售自家包装纸上印着我的照片的和果子。
另一方面,拨回现在的我,自己竟开始博得一些奇怪的关注。美赖康复后,我立即跑去医院道歉。而我虽然被医生好生斥责了一番自己当时的举动和态度,但却因为“话说回来、在流感患者的密接人员自愿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自费诊疗的名义将达菲作为预防用药,连这个都忘了的护士自己也有过错”的原因,反而接受了对方的赔礼道歉。医院那边这样算是告一段落,而那个“在医院窗口的争执视频中的医闹怪就是小栉美赖的姐姐”的传言,在网上仍然纠缠不清,结果连周刊杂志都刊登出题为《“收视率的女王”小栉美赖头痛不已的不和“愚姐”大闹深夜医院?》的文章来。虽然美赖和我都予以否定,但始终未能消除怀疑,最后甚至发展到出现冒犯派Youtuber跑到学校门口蹲点、企图抓我进行突击取材,然后遭到逮捕的地步。
讽刺的是,本来就没什么像样名气的我,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却作为“与小栉美赖不和的姐姐”终于走到聚光灯下,还在深夜播放的刑侦电视剧中出演了那么一集。我演的是男人被夺走后心生憎恨与嫉妒、在杀掉男人后还把罪行嫁祸给妹妹的犯人角色,这种几乎带着恶趣味的“量身打造”的安排,收视率却莫名其妙还挺高的,让我也迷惑起来,搞不懂是否该为此感到高兴了。
……以上近况也被我写在信上,托付给寿寿小姐,请她寄往仍在疗养的静的手中。
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事务都忙活得差不多后,我把萤火虫一只只抓住,又把它们送回对面的世界。毕竟在这个环境大幅改变的时代,它们恐怕也无法生存下去吧。而因捉虫难得费尽千辛万苦的寿寿小姐,在为此发了好一阵牢骚之后,终于说到今天的主题。
「以下所言,关乎此桌来龙去脉。静虽已请托外祖父之友人,千方百计搜寻打造此桌的家具匠人,然终是徒劳之举。因此桌并非该等匠人所打造之物呀」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劳烦详细说明一下吗」
「依家祖所言,自正仓院[5]中献来宝物之储柜、自边陲当铺送来质物之箱笼、自一条天皇[6]宫中女官传来书信之文筥云云,各色来由何其古怪玄虚之物,皆由其四方搜罗得来,此般天方夜谭如遇童稚后生听信不疑,家祖便将其让渡于人」
储柜、箱笼、文筥,我用手机一搜,确认它们都是指有盖子的装东西的容器。而从眼前的这张书桌引发的奇迹来看,那一句句兜售的口号可未必都是“天方夜谭”。与别的时代相连的联络装置,看来还有不少。
「这位尊祖父,究竟是何方神圣呀」
「据说其为城中游医,常年在全国境内行走四方,而每被问起故里何在,则始终含混躲闪,出身来历一概不明。更有传言道,家祖甚而在棺中就寝。家祖逝后,家母继受遗物之一,便是此桌。上述由来,乃家母向我道来的枕边夜话,而她更叮嘱于我,在静年满二十前不可向其透露。现在想来,家母应是见我对家祖故事不予置信,方悉数吐露。静若得知,定非以为奇谈怪论,而是火速找来此桌、好生兴风作浪一番,实在可想而知。毕竟此桌在家母去后已被移入书斋,而本未向这丫头透露半点风声,她却自行发觉个中蹊跷了呀」
「就是说,寿寿小姐其实早就发现了,与阿静通书的笔友是来自别的时代的人吗」
「舍妹竟对通文传书之事热衷有加,我便早早确信不可等闲视之,故多少如我所料。不过,想必你也早已清楚,得与未知事物嬉戏游乐,便是静最为幸福之时。虽已多次告诫她勿行危险之举,但我终归难将此桌丢弃。毕竟,我也是那丫头的姐姐」
寿寿小姐无意间袒露真心的这些字句之中,她对静的牵挂已一目了然。我想,静的母亲那时一定也怀抱着同样的牵挂之心吧。
静那位来历不明的祖父到底是什么人呢?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也许,这位尊祖父是未来人之类的身份,为了帮助过去的人,所以把和这张书桌一样的物品,散布到了世界各处呢」
「此言会否过于乐天达观了呢?依我所见,家祖散布四方的种种物什,既能歪曲时间常理,非但难测本为行善之助益,莫如说只更似那企图煽诱邪念、助纣为虐之凶器。概而言之,家祖实乃一介行商、贩卖凌驾时空的军火兵器,而回看此桌,可不正是兵器一件么」
这番话实在太过超出我的想象。换成是静,多半要回一句“离奇古怪的白日妄想”来。不过这时我想起来,对面世界中的德国甚至企图将病毒作为武器使用,于是我下笔问道。
「寿寿小姐会如此作想,是因为感觉到历史或许正往不好的方向改变吗?」
「你处的美赖与我处的静,两人竟同时患上感冒,你未曾觉得不可思议么」
没能理解这番话题突然跳跃的语句的深意,我微微扭头思索,才写下答复。
「与其说是不可思议,我只感觉是祸不单行。不过,当时我都没空管这些感想,脑袋里早就塞满了混乱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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