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驶向家里的接送车的后座上,眺望着夜里不断远去的旧日向宅。
很快就不能再进入这间宅邸了——因为作为庆祝电视台创办六十周年纪念作品的系列连续剧,已把这间宅邸定为拍摄现场,将占用此处整整两年时间。
毫无疑问,该剧的主演,就是小栉美赖。
“那就是说,在那部剧拍完之前,除电视台的相关人员以外都不能进入,也不能以个人名义去借用了吗?”
面对我的质问,坐在一旁的美赖就像在纠正不听讲的小朋友一样,正色答道。
“就算电视剧拍摄完后,多半也不接受个人名义的拍摄预约哦。毕竟以后那里就像大河剧[1]的纪念馆一样,一年到头都会有游客前来参观呀。”
在如此事态面前,我哑口无言。我的大脑已经拒绝去理解,对方所说的话语的含义。
“说起来啊,据说那里以前就是开放给游客参观来经营的,但因为交通不便导致门票收入无法覆盖人力成本,所以后来就改成摄影工作室了。虽然之后这些年都这样撑了下来,但听说营收越来越少,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了。我觉得这样真是可惜了啊,于是一想,不如把这里变成大热电视剧的圣地不就行了嘛,所以就推荐了一下适合把这里作为舞台的剧本哦~”
看到备受打击的我一言不发的样子,美赖撅起小嘴。
“本人亲口说出‘把这里变成大热电视剧的圣地’这种话,一听就会被痛到的耶,这都不吐槽我是怎样啦~”
“嗯……真是、傲慢呢。”
“是吧?我自己说出口都起鸡皮疙瘩了呢。”
回应着我那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流露的暧昧不清的台词,美赖夸张地缩着身子说道。
以上的一切都源自妹妹她一个人的提议,这的确相当惊人;但正如同美赖所说,她的确能够让这部电视剧大红大紫、把这里变成挤满游客的“圣地”,而这一点更为可怕。电视台竟会全力支持一个中学生的提议,想必他们也是预计到了这一点。
我在手机上点开旧日向宅的网站。上面还挂着我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为包场预约而设的简朴页面,但几个月后的日期上却显示着“关于停止出借场地的通知”。登上Internet Archive/互联网档案馆,搜了搜它快十年前的网页,我才发现上面满是有关这件宅邸来历的内容,找到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信息。和美赖说的一样,这里看来曾经被当成观光景点对外营业,甚至都准备好了特产介绍的页面。
有点热了呢,美赖说着打开车窗,将视线投向街边的夜景。
“也就是说,虽然很遗憾,姐姐可要尽早和那位叫阿静的人告别才行哦。还是说,要不就把那张桌子交到RIKEN[2]或者NASA之类的地方去呢?”
不要。
刹那间,平静又冰冷的话语,从我口中吐露而出。
“咦,刚才有说什么吗?”
就像没听到一样,美赖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我只能默默地摇了摇头。没说完的话却在我心中翻煮得沸沸扬扬,让胸口为之苦闷不已。
不要。和静告别,我绝对不要。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美赖是怎么看待我和静之间的关系了。但总而言之,就算要把书桌从屋里偷出来,我也决不想舍弃我与静的时光。
不过——考虑到万一真的到了难以进行书信往来的那个时候,在下次给静的信里,的确有必要留下一些关于未来的重要信息。
我因为曾经查过大正时代最为重大的事件·关东大地震[3],已经知道在静的时代的五年之后,东京将遭遇一场巨震。但之前我以为人在神户应该不会有事,所以还没有提前告诉静;不过之后她也有可能过去旅行,因此就算会引发什么时间悖论,这事我也必须先告诉她才行。
更成问题的是太平洋战争。不只是发生神户大空袭[4]的1945年,在这之前的差不多十年间,生活恐怕都不会好过。所以我至少要为那个时候,先给她留下一些有用的信息。
话说,静所在的时代是公元多少年来着?当初在书斋里发现的信,上面的日期是大正六年吧。从那以后过了一年,所以是大正七年。换算成公元纪年的话,好像是……歪头苦思到一半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傻。
静的时代刚好就是我这边的一百年前,根本不需要麻烦的换算。
现在是2018年的六月,所以那边就是1918年的六月。
我突然浑身一震,毫无征兆的恶寒袭遍全身。
如同皮肤下面有无数虫群爬过,我直觉上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记忆的角落传来本能的警告,在即将遗忘的边边角角、仍盘踞着那讳莫如深的不祥之物。我的心中拉响了远比app上更为尖锐的警报声。1918年,这个数字有点眼熟。记得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年份,但应该和这个没关系。是什么呢,好像在我曾读过的大正时代的时尚书籍里提到的,有过很短很短的一小段记载。
而我在手机屏幕上看着以前旧日向宅的网页、随手下拉了一下页面,真的就像被第六感所驱使一样,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盯着屏幕上显示出的一张旧照片,我的呼吸为之冻结。
照片一旁附上的标题和说明文字,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双眼——仿佛那是一根根扎入眼中的毒针。
《日向家与大正时代的传染病大流行》
「发生于一九一八年的Spain·Influenza、通称Spanish Flu/西班牙流感[5],其威力波及各国,在全球造成五亿人感染、超过五千万人死亡,带来轰动一时的世界级Pandemic/传染病大流行。这是有文字记载以来,历史上最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