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三章 不安与焦躁

人认为是可爱的宠物。不过,无论是什么想法,都是认为民众是在自己之下的存在,自己的权力、权威、血脉,不容许自己与草民对等——但是,我的想法却有所不同。”

  维恩这样说道:

  “芙兰亚,我啊,认为人民是我的共犯。”

  “共犯……?”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芙兰亚猝不及防。

  “是的。人民不是家畜,不是所有物,不是宠物。因为没有人民的话,权力便无法成立,威望便化为妄想,血脉便沦为虚饰。执政者与人民之间其实并无上下之分,只是需要履行的职责不同罢了,本质上应该是对等的。”

  “……”

  “既然是对等的,那执政者和民众是朋友或同志吗?答案也是否定的。虽然双方是对等的,但彼此之间心与心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民众的数量太多了,执政者不可能兼顾到所有人,就算执政者为一个又一个的人操碎了心,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也无法让民众理解执政者的苦恼。——所以,就需要另一种东西把既不是主从也不是友人的两者维系到一起。”

  维恩继续说下去:

  “那样东西就只可能是‘利益’。民众维持执政者的权威,而执政者则要绞尽脑汁让民众变得富裕、强大,在达成这一前提的情况下,双方努力地维持着利益的天秤的平衡。既然仅仅只是利益的关系,那一有机会便会抢先算计,当天秤倾斜时,便会进行舍弃——这就是共犯者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种如履薄冰的蜜月关系,才是民众与执政者应有的关系,维护这种关系,是双方应尽的职责。”

  芙兰亚能感觉到,哥哥的话语毫无虚伪。

  她除了确信之外,没有其他选项,这就是哥哥的真心话。

  “所以,你故意纵容民众们互相争斗,淘汰败者?”

  “没错,这样一来,民众们的互相竞争,将会使人民将变得更加强大、智慧,总体也会变得更加富裕,而执政者为了不被这样的人民找到破绽,就必须更用心的整肃自己。我确信,这种不掺杂感情的互相监视的关系,才能产生良好的结果。”

  这番话,究竟该算是高洁呢?还是算是傲慢呢?

  大部分的执政者都不希望百姓变得强大而聪慧,因为这会威胁到执政者的权益和地位。为了与强大又聪慧的民众对抗,自己也必须变得更加强大聪慧——这种麻烦的事情,并不是坐在权力者的宝座上的人希望看到的。民众虽然有为自己服务的能力,却又弱小、顺从,这才是执政者的真实想法。

  但是,维恩却不这么想。

  他认为,就算人民变得强大聪慧也无所谓,甚至主张这才是通往富强的道路。在一无所知的旁人看来,一定会觉得这是不执着于自己的权利的高尚清廉之人吧。

  这种看法也并不能说错,维恩确实并不执着于他当前的地位。

  但是,维恩虽然并不执着自己的地位,却有着一种自信。

  即使面对着强大、聪慧的百万民众的“威胁”,自己仍然可以取得胜利。

  “这就是,哥哥的……”

  然后,芙兰亚理解了,完全理解了。

  如果是数年前的她的话,一定会被维恩的话语弄的晕头转向,无法跟上自己哥哥的思维吧。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些年来芙兰在充分地学习中、思考中所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东西,已经让她可以正确理解维恩话语中的真意。

  所以——

  “芙兰亚觉得我的做法错了吗?”

  面对兄长的提问————

  “——嗯,你错了。”

  芙兰亚强而有力地、毫不犹豫地,如此断言。

  “嚯……”

  维恩睁开双眼,在他眼底浮现的是惊讶、好奇——以及,喜悦。

  “真有趣,你凭什么认为我的做法是错的呢?”

  维恩试探性地发问:

  “该不会只是你的慈爱之心觉得民众好可怜,所以要否定我吧?”

  “当然,不止是这样。”

  一开始正如哥哥刚才所说,她一开始行动的契机正是看到了因跟不上纳特拉变化而被抛弃的人民,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而感到非常的同情。

  但是哥哥确实用自己的方法让纳特拉富强了起来,不能仅仅因为“感觉民众很可怜”这样的理由就将他的功绩否认。

  所以芙兰亚必须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如何才能否认哥哥的方针呢?

  又或者,其实想要否认哥哥的自己才是错的?

  于是她思考过了、调查过了、学习过了——然后,她得出了结论。

  “哥哥的做法确实会让人民变得强大——不,是只有强大的人民才会留存下来。毫无疑问,这确实会让纳特拉变得富强。但是,这份强大只是‘现在’的强大。”

  “只是‘现在’?”

  “没错。想要在‘现在’累积财富,去寻求适应‘现在’的情况的强大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哥哥你应该也知道——文化、秩序、社会常理,都会随着时代发生剧烈变动。就像战时需要的人才和和平时需要的人才不一样是一个道理。这个时代的‘强大’,未必是能适应下一个时代的‘强大’。”

  芙兰亚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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