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狭山老师并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有些忧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后就离开了教室。
放学后,我怀着纯粹的好奇心和责任感来到了美术教室。算上三名女生的话,聚集在这里的人还不到十个,而我们班来的人当然就只有我一个。这些人全都以一副惶惶的样子站在那里,不安的踱来踱去。讲台上放着二十多张纸,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这样一句话:请有意参加的人将姓名、班级写在纸上,然后写下对取消修学旅行的意见。
我一边慢悠悠的向讲台走去,一边在心里感叹,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难道还会不写么?不过这种方式还真像是淘汰赛呢,可以把对手一个一个消灭掉,的确是很了不起的策略啊。纸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设计得好像是调查问卷,既有姓名栏和班级栏,也有填写意见的地方。我拿起一张纸,放在讲台前的课桌上.从胸前的口袋里,我掏出了刚升上中学时父亲送我的万宝龙圆珠笔,工整地写下了姓名和班级。
我认为取消修学旅行没有任何意义,老师和家长只是为了图省事罢了,写下这句话的同时,我心中也油然生起一股强烈的怒气。有生以来我从没有这么愤怒过以,以致于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我自顾自地气着想??对于我们孩子气的抗议,老师们为何不能采取大人一贯的轻视态度,找些学校早已经决定了,不能更改之类的温和理由呢。更让我生气的是?为什么到最后,我要被不怀好意的学校牵着鼻于走,干出这么孩子气的事来昵。
我根本无路可退。
老师们并没有采取轻视的态度,也没有封住孩子们的嘴,而且还决定要给出解释。表面上看这的确是一种善解人意的态度,但仔细一,想却感觉其中似乎透出了一股狡猾地味道。可就算觉得对方的做法狡猾,也还是找不到合适地反击办法来。我越来越沉痛地感到自己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小孩子,如此世道,可真是让我难以容身啊。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写的话了,于是我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也就是,大家离开教室时我竟然丝毫也没有察觉到,一直都在低着头。这应该就是武士的悲哀吧。即使只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也还是会产生这样的感慨。
空荡荔的美术教室此刻显得异常寂静。我起身走到窗边,看到初中棒球部正在操场上进行训练。刚打开窗户,听起来很舒服的金属球棒的声音就一下子传了进来。我要投过去喽!??空中回荡着一如既往的破锣嗓子,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有精抻,而且永远安逸。在远处,镜穿的河水正幽幽地泛着波光。
咦?,我有些惊奇地眯起了眼睛。眯着眼睛看的话,城市中仿佛正飞射着一道银色的虹光。在每周一次的美术课上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察觉到过这条河,也从没有想过在这里也能看到河,而即使看到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此时的我,却因发现从这里能看到镜川而深深地感动着,我长久的眯着眼,出神的注视着那条寂静的银色河流。
突然,我感觉背后的门被打开了。
估计可能是初中部的生活指导老师村赖吧,要不就是川村那个家伙。我赌气的想着这回你们终于赢了,而我只是个拉不下脸来认输、强打精神装好汉的傻小子罢了!,下定决心后,我一下子转过身来。站在门口的人是松野丰。
真是的,果然只有杜崎一人啊!,松野懒洋洋地说道,样子就好像电影中赶赴约定的人,之后又扭头看向了黑板。他的表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只是慢吞吞的看了一眼课桌,同时奇怪的笑了出来。我在楼梯上遇见铃木他们了,他们跟我说替我们向杜崎说句对不起,请他原谅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无精打采,口齿也十分含糊不清,好像在努力忍住哈欠似的。
笨蛋,我笑了出来。笑的时候,鼻子里面有些酸。我脸上现在肯定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吧,不管怎么说,我还都只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小孩子嘛。
松野丰就像在路上接过传教的宣传单一样,径直从经过的课桌上拿起了一张调查问卷。他随便挑了张眼前的桌子,左手握着钢笔刷刷写了起来。松野好像是个左撇子。
他写得十分流畅,一次也没有停下笔来思考过。出于纯粹的好奇心,我走到他身边,伸过头去看了一眼调查问卷。上面写着:取消的做法是单方面行为,我对此无法接受。从这个学校毕业后,不管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每当想起这件事时,我还是会认为老师们的做法是不妥当的。字体异常棱角分明。我被深深感动了,这个人竟然能考虑到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啊,而我能考虑到的却只有眼前的这些事
灵活的头脑,机敏的感觉,这些似乎都与我们年级的200多名学生无关。也许松野在这200多人中只是个不起眼,一抓一把的书生,但此刻我却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能达到了不起的程度,是非常不容易的。
直到5点多,我们两个都还呆在美术教室里。窗外逐渐呈现暮色,金属球棒的声音也一点点零落起来。我们彼此并没有交谈,只是隔着两三张课桌坐着,一直都沉默不语。无聊之中,我不知不觉地吹起了口哨,这也让松野突然意外的抬起头来。
一瞬间,心情突然高涨了起来,胸口充满了神奇的热度。虽然现实很残酷,但也还是会有好事发生嘛,我完全被这种情绪所满足,也十分庆幸能够有我自己以外的人带给我这种心情。我站了起来,走过去把灯打开。
过了不久,班主任狭山老师打开门,探进头来。她好像已经从那些离开的人口中得知,教师里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漏出吃惊的表情。她只是笑着,看起来心里十分为难。今天的说明延期了,因为老师那边有些忙,刚才,她一边解释着,一边笑着叹了口气。
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走进美术教室,来到我所坐的课桌旁。一如既往地弓着腰,一如既往地提心吊胆。我说杜崎君这件事真的值得你如此执着吗?,她的声音很通透,很好听。狭山老师上音乐学院学的是声乐。狭山老师好像根本没有把松野放在心上,她也许把松野当成是被我强拉来的没有主见的家伙了。
我并不是执着,是因为老师说腰开说明会我才来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开说明会的话,那就算了吧,我十分诚恳地说到。在与松野相处的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真切地感到自己好像到达了一个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我确实失去了对任何人(即使是川村那样的家伙)生气、反抗的心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会觉得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很愚蠢。唯一可贵的是,我能够通过这件事结识松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