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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总是在固定时间吃饭,早上是七点,晚上也是七点,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妈妈坐在厨房附近的餐桌,他们会背对背吃饭。
我们大概不会再有三人同坐一桌的时候了吧,既然如此,乾脆错开吃饭时间不就好了。我是这么认为,但是爸妈却不这么做,不管气氛多么沉重,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一起吃饭,除了吃饭,爸妈没有其他时候会一起出现,或许是这样的行为,勉强维系了家人这样的关系。
我总是犹豫著该坐到哪一边的位子好,所以每天轮流,一天坐在爸爸附近,一天坐在妈妈附近。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如此拘泥于家庭的形式,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想离婚就去离婚不好吗?我这么想。
在这个时代,离婚已经没什么了不起了。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不知道原因。
但是从某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是在刚升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爸妈不再和对方交谈,爸爸工作,妈妈做家事,或是去打工,除了义务之外,没有更多的东西了。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变成了这样的感觉。
我则是和两边都还算有交流。
所以两人透过我和彼此接触。
「阳向你这么觉得吧?」「阳向你不这么觉得吧?」
烦死了,我这么觉得。
已经到了如果不把我夹在中间,他们就不交谈了,他们会连视线都不看彼此,背对背吵架。虽然是这样的爸妈,在某些部分倒是意见一致。
「阳向你会读县里的大学对吧?」「阳向你会在县里就业对吧?」
他们想将我留在这个家里。
我知道其中的理由。
「在阳向离家之前我们不会离婚。」「阳向你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吧。」
爸爸和妈妈不准我脱离战场。
他们在叫我也陪著一起玩这场扮家家酒。
离家出走或许会比较好,暴怒一场或许会比较好。
但是我做不到。
因为我明白了,对他们两人来说──或者对这个家庭来说我是个「系带」,如果我随意乱来,一定会破坏这份平衡。总觉得对他们来说,这可能会成为不需要再扮家家酒的一个藉口。
只靠表面一层皮维系的家庭。
而那层表面的皮,就是我这个存在。
说起来,我也拘泥于家庭的形式。
不论多么痛苦,多么无意义,我都不想破坏家人这层关系。
因为对我来说,我的家就只有这里了。
或许爸爸和妈妈也和我抱持了同样的想法。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破坏一起生活的这个家──应该归去的地方,或许他们选择了维持现状,同时又期望现状能够缓缓地崩坏。
而这种生活方式当然是令人无法忍受。
自从我升上国中,就开始难以入眠,会忽然盗汗,或是呼吸不顺畅,也曾经突然一阵反胃而冲到厕所去,每天都充满了茫然与不安。去看了医生以后,说是身体没有任何毛病,是因为压力造成自律神经失调的关系。
今天吃晚餐的时候也是这样。
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些小事吵架,把我夹在中间吵架,光只是听著反胃的感觉就上涌,于是连忙躲回房间。
然后──所以,我才会被呼唤到夜晚的公园里。
我现在,站在这里。
我知道胃里正在翻腾。
「啊,对不起,刚才那不是问句,你可以不用回答。」
村濑学长一脸慌张地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脸色很难看吧。
我真是软弱,回想痛苦的事,光只是这样,就出现反胃的感觉。
村濑学长像是补充般说道:
「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被某些事逼到了极限,虽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会这样,有些罪恶感吧,对于无法好好活著感到歉疚。」
我听著这番话深呼吸。
「我懂。」
终于说得出话了,反胃的感觉渐渐减轻。
我们两人说话之间,倒在眼前的县学长的尸体动了一下。
被分成左右两半的县学长的身体合在一起,恢复原状复活了,看著整个过程的泷本同学从公园中央战斗空间离开。
复活的县学长站在中央一动不动,看来他还打算继续战斗。
身穿围裙的女孩子,像是机不可失般,在人群间穿梭跑动,看来是在配送饮料,她也来到我和村濑学长面前,说:
「有想喝什么饮料吗?」
我挥挥手,「谢谢,不过我不需要。」拒绝了她,村濑学长则点了黑咖啡。
那个贩售员的女孩创造出客人点的饮料,没有收钱。
喝了一口黑咖啡后,村濑学长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