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地颤抖,指尖气若游丝地蠕动着,像是想要表达什么似的。
啊、他用指尖在我的手掌上写字!圆仁终于恍然大悟。由于圆仁曾在五台山圣地抄写碑文、经书,所以只要用心揣摩,不难猜出手掌上的文字。当那个人的手指停止游移时,圆仁的脸上突然一阵苍白。
快逃命!手掌上的文字透露这样的讯息。留在这里会被杀,会被下毒,舌头和两脚会麻痹,不能言语和行动,还会被活活地榨血。城里的商家就是用人的鲜血染布。这里叫绞缬城,是妖魔的巢穴……
“……绞、绞缬城?!”
即使像圆仁这般有勇气和胆识之人,语气中还是难掩恐惧。利用人的鲜血染布?!这简直是妖孽!
指头又开始继续移动,同样是忠告的文字。待会儿不是有人会送饭来吗?饭菜上有像芝麻般的黑色颗粒,那就是让人四肢麻痹的毒物,绝对不能吃。你可以先假装进食,等他们不注意时再吐出。他们看到你不能动时,就会放心地打开房门,你就趁隙脱逃吧,把绞缬城的存在公诸于世。
最后,那只干枯的手像是用尽力气般停了下来,此时门外正好传来开锁的声音,一名男子捧着小桌进来,桌子上面摆了根小蜡烛和一个大盘子。圆仁贴着壁角而坐。遮住那道缝隙。他尽可能地保持镇静,并向送饭的男子道谢,接过盘子。米饭上面盛着像是煮过的野菜。
在灯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饭上面的确掺杂了像是芝麻的黑色颗粒。圆仁假装吃得津津津有味,暗中则是巧妙地把黑色颗粒吐到袖子里,再把汤汗倒到地上。
不一会儿,先前送饭来的那个人再度进来时,圆仁已经倒卧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假装无力地挣扎,仅靠两只手拖着僵硬的下半身,吃力地扒着地面。演技极为逼真。
男人带关满意的表情走了出去,关上了门,这回却没听到上锁的声音。圆仁摒着撖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闷不出声地的溜到门外,再将门给关上。此时外面已是深夜,四周不见半个人影。他沿着墙壁,蹑关脚前进。黑暗中,他看到有个房间流泄出黄色的光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圆仁悄悄靠近挨着窗口向里面窥视。
房间的天井竟然倒挂着手脚被绳索紧紧绑缚的人体,而且不止一个,男男女女加起来有五、六人之多。他们的脖子上被凿穿一个洞,红色的液体从洞口汩汩流出,滴落放置在地板上的青铜容器里。刚才隔壁牢房里的人果然所言不假,这里真的是妖魔的巢窟。
圆仁提醒自己绝不可以出声,可是满室呛鼻的血腥味还是让他忍不住作呕。房里有几名头顶缠着暗红色布巾的男人机警地朝窗户看了过来。圆仁不理会他们峻厉的制止声,死命地往外逃。迂回了好几个巷弄,追兵的脚步声和咒骂依然紧跟在后。圆仁一时情急,转进了一处黑暗的角落。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的双脚突然腾空,手脚在黑暗之中挥舞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是溅起一阵水声。圆仁掉进了水里,好像是掉进了水井里。我会就这样溺死吗?还是会被那些人捞起,然后凌虐致死?但是水充并不是静止的,陷入绝望的圆仁这才发现自己正随着水流飘浮着。
既然水是流动的,就表示一定有出口:圆仁感谢佛祖的保佑,赐给他一条生路。他本来就略谙水性,索升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前进。水道时窄时宽,偶而还有像萤火虫般的光点略过头顶,不过圆仁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做进一步观察,他在嘴里默念着佛祖的名号,任凭水流开车浮,途中好像撞倒了什么。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用铁条筑成的栅栏,栅栏的另一边是清朗的夜空和河面。圆仁正愁不知如何通过栅栏时,突然灵机一动又潜入水里。铁栅铁深约六尺左右,下端和水底之间还留有大约三尺的空隙。圆仁使尽剩余的体力,钻过栅栏的另一端。圆仁浮出水面后,急促地换气,惶恐的心情这才稍微得到抒解。爬上岸边后,他应该是朝着远方点着灯光的民家走去了吧,不过这些他已经记不得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民家的床上,旁边还围绕着哭红眼睛的随从。
经过二天的休养,圆仁恢复体力后又再度踏上旅程。
六月二十八日,圆仁一行人抵达扬州后与辛谠取得联系,并和新罗外交官交涉,请他们帮忙安排回日本的船只。但是交涉进行得并不顺利,最后只得继续旅行,前往北方的登州。就在这段期间,武宗皇帝驾崩,新皇帝宣宗继位,宣布取消废佛令。圆仁在登州滞留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在大中元年(西历八四七年)九月二日取得回日本的船票。
Ⅴ
……就这样,圆仁顺利地从废佛风潮的混乱中全身而退,安全地回到自己的国家。关于圆仁在大唐的这段奇遇,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圆仁离开后绞缬城仍旧存在,还有上百名、上千名的男女老少沦为绞缬城的牺牲品,活活地被榨干鲜血……一想到这里,圆仁就感到寝食难安。
在登州等待船期的期间,他把在绞缬城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委托由扬州来的弟子性海将书信转给辛谠,当时是大中元年六月。
性海回扬州之后,把圆仁师父的亲手信转交给辛谠,新唐书里记开车,辛谠是个“饱读诗书”的知识份子,因此圆仁的书信自然难不倒他。他读了信后大为震惊,并把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告知友人李延枢。
辛谠对李延枢表示,即使把绞缬城的罪行告到扬州的官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不如直接到长安面见朝廷高官,请他们派兵前去剿灭绞缬城。一开始李延枢并不赞成,但最后还是拗不过辛谠的坚持,答应和他长途跋涉二千里(唐代的一里约五六)公尺)前往长安。
“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不、应该说,我实在不愿相信。”
听完辛谠的这番话,李绩沉重地叹了口气。辛谠冷静而严肃地说:
“圆仁大师绝不是滥打诳语之人,更何况编这样的谎言,对他根本没啥好处。”
“嗯……”
“今天在大街上,你不是也看到了用人血染的布吗?我认为圆仁大师所说的绞缬城应该是确有其事。”
“……”
“要是世上真有绞缬城这样的罪恶之地,我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在自己的国家发生如此惨无人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