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就像是临安府一样。”
不知哪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刺痛了船上所有人之心胸,大家忍不住“唉……”地发出叹息。
杭州这个城市至今依然存在。只是“临安府”之名称已被废掉,而朝廷也不存在了。它再也不是宋之首都,而是元的一个地方都市罢了。虽然听说那个地方仍旧繁华,也一样的人声鼎沸,但早已不是昔日的临安府了。
临安府!这个名称在心中回响,令船上每个人从喉咙深处涌出一团炽热。与强大侵略者持续抗战,即使失去君主及总指挥官仍不愿屈服的这些男人,出其不意地哭了起来。不论生还是死。以后再也回不了临安府了。那个地方再也不是实际存在地上之场所,而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伸手亦无法触及。
仿佛冲入云霄中之高楼。呈现出优美曲线之石桥;运河上嘈杂优嚷的外国船只;基督教寺院之钟声;吹拂着柳树的春末晚风:拍打着石板街道的夏雨;拖车子驴子群之喧哗;指甲染成了淡红色的伊斯兰教女人;从路边摊飘出来的烤肉香;以高价强形推销假货的“白日贼”;正月十五的夜晚,点亮了城内各处的几万盏的灯笼之光芒,到了深夜依然热闹滚滚的酒楼门口,伫立着比女子更娇艳的男娼;城内三千多座的浴场,从西湖所引入之水可以洗冷水浴,也可以泡热水澡。西湖之中漂浮着几百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妓女之歌声挑逗着在湖岸散步的人们……
所有的一切都是再也接触不到之光景。如果想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就必须接受忽必烈汗之统治,成为元之臣民。
在嚎啕大哭的男人当中,陈宜中边哭边说道:
“走,到占城去吧。我可以保障大家的安全,这一点事情我应该还做得到才对。大家一起到占城去好吗?”
不久之后,宋之最后船队终于起程航向占城。
Ⅴ
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流亡至崖山的宋朝终被灭亡。
这对元之军力而言,可谓达到了光荣之顶点。从此以后,除了一部分例外,元对外战争几乎都不再成功。
至元十八年(公元一二八一年)、第二次远征日本失败。
至元十九年(公元一二八一年)、第二次远征安南失败。
至元二十一年(公元一二八四年)、远征占城失败。
至元二十四年(公元一二八七年)、缅甸浦甘王朝灭亡。
至元二十五年(公元一二八八年)、第三次远征安南失败。元五十大军于白藤江溃败。
至元三十年(公元一二九三年)、远征瓜哇失败。
……仿佛无穷无尽一再重覆之对外军事行动多不可数。或许忽必烈汗之心早有“归根究底,自己除了军力之外别无可供夸耀之事”的体认呢?从这些军事行动所造成的人力和财力之庞大损失来看,只能说,元的确是因元而灭亡。单单凭借着军事优势而欲支配诸国人民之元,在丧失其优越条件之后,立刻就被逐出了占领地。就连在忽必烈汗的领导之下所建造的大都亦无法守住,被逼回原本故乡所在之北方草原。从此以后,大蒙古帝国再也不曾复活。诸国之人民亦不愿此事发生。
文天祥抵达大都之时为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十月一日。一共花了五个月的时间纵断中国大陆。在这段期间当中,他曾历经绝食自杀失败,所以从那时起他便端然自处,等待着被忽必烈处刑之日的来临。
原本是在元军监视之下宿于旅舍,后来则被监禁于半地下之牢狱,并铐上手铐脚链。不论遭受到如何严酷之对待,文天祥仍旧不屈不挠。文天祥的态度始终如一,有时候手铐脚链会被取下。在受到监禁的这段时间里,文天祥于狱中写下了《正气歌》此处之“正气”,并不单指之于国家的忠诚而已,更是人类所自豪之步向高贵正道的精神吧。
文天祥在诗中列举出数位历史上之人物来做为“正气之人”之典范。前汉之苏武,西晋之嵇绍,唐之张巡、颜杲卿、段秀实等十二名。这些都是护守节义,不屈于敌人威逼胁迫之人。文天祥决定模效这些人。
许多人都为了劝服文天祥而造访狱中,其实不如说是奉忽必烈汗之命而来的吧。留梦炎亦是其中之一。原本为宋朝左丞相的他,现在成了元朝丞相。只是他尚未开口,就受到文天祥一阵冷嘲热讽,只得苍白着脸悻然离去。从此之后,留梦炎便开始破坏宋朝旧臣为拯救文天祥性命之行动。
抱持着无比耐性期待文天祥归顺的忽必烈汗,此时已年近七十。他并不喜欢朝廷之中为了文天祥应该斩首或是饶恕而分成两派。监禁三年之后,至元十九年(公元一二八二年一十二月八日,忽必烈汗将文天祥召唤至明廷。他对着直立不拜的文天祥提出了条件,若是愿意事元就授予丞相之位。然而文天祥到底还是拒绝了劝诱,要求以宋臣之身份被处刑。
忽必烈只得断然下旨,将文天祥处死。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九日上午,文天祥四十七岁。
砂粒夹杂着狂风吹来,天色昏暗,干冷的寒风刺痛着皮肤。立于刑场的文天祥向围观民众问道“哪边是南方?”,有人给他指了方向,于是他朝着灭亡祖国之方向跪下,并拜叩了两次。
行刑完毕之后,他的遗体由妻子与二个女儿领回。这一天,文天祥充满着荣耀与赞美之“死后”正式展开。
文天祥死的这年,亦是远征安南的李恒战死之年。再二年后,元之大军虽然由海路攻打占城,但是却因占城军之游击战而尝尽苦头。翌年无功撤兵。郑虎臣与苏刘义等人想必也拔剑加入战场了吧,只是史上并无正式记录,他们的生死下落完全不详。
元军攻打占城之际,陈宜中逃往暹罗,后来并死于该地。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死在暹罗之何处等等,完全没有记录。和文天祥不同,他被关注的程度仅仅如此而已。
“庸才误国”。
《三江赵氏族谱》以这四个字来评断陈宜中。对于这样的评价直到今日都无人提出异议。不过,在热带的太阳底下,背着药箱,擦拭着汗水、弯着身子来到患者家中造访的年老医师之姿态,倒是不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