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在海浪之中激烈地战斗。
宋军之战斗意志被刘深过度低估。眼看即将攻陷泉州、诛杀那可恨至极的蒲寿庚,然而却在前一刻不得不将船队撤回折返。未军将士心中对于清寿庚之愤怒与憎恶,全部都转移到对刘深的攻击之上。
宋军技巧性地切入了上风位置,向元军发动攻势。宋之军船和元军的比起来又大又坚固,而且在船首还有冲角设计。乘着风浪之势以船身进行冲撞,元之军船立刻在远雷般的轰然声响之下破裂溃散,并且将元兵们抛入了海里。
刘深损失了五十艘以上之军船大败。之所以免于全灭之命运,主要是因为张世杰担忧着端宗皇帝之现况,因此在适可而止的情况之下便撤回攻击。
张世杰等人追赶着先行之端宗皇帝船队,心中的不安果真发生了。整只船队在暴风及波浪的肆虐之下,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宋朝之大型船,在技术方面领先欧洲约六百年,早已具备“密水隔舱”之设计心由于船体内部有着元数之防水隔板加以分隔,因此能够有效地限制浸水区域,非常不容易沉没。虽然知此,但是却无法避免摇晃。船身一会儿右倾下会儿左斜,一旦被巨大的波浪推向了顶端,紧跟着就会被拉向波浪与波浪中间。被称之为“帝舟”的皇帝座船也不例外。宫女和宦官们在船舱里翻滚呕吐,到处都是半死不活的呻吟之声。被母亲杨太后抱在怀里,哭泣叫喊着的端宗皇帝渐渐地连声音或呕吐都发不出来,只能虚弱地痛苦喘息。
一夜之后暴风终于平息,海面上之安静与平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再次组成的船队之中一沉船都没有,全体暂且先从广州湾的东方位置位进入了硐洲港。构成海上朝廷这些船只的坚固程度实在令人惊讶。
上了陆地终于感到安心的陈宜中,从乘坐别艘船的妻子那里听到了恶耗而错愕不已。刘声伯之妻在暴风之中走出船舱,从此之后就不见踪影。很明显的,她是为了追随丈夫而跳海自尽。陈宜中只能默默地为他们祈祷而已。
上陆不久之后,端宗就发高烧了。
即使是成人也会因为长期的海土生活而感到疲累,因此端宗皇帝的衰弱也是在所难免。相对之下,其弟卫王能够长保健康,实属相当难得之事。
“据闻丞相精通医术,不知可否为皇上诊断一下呢?”
对于杨太后之请求,陈宜中起先相当犹豫。端宗皇帝身边不是应该有一群太医随待在侧吗?况且陈宜中的本业根本不是医生,就连刘声伯之性命都挽救不了,过度的期待实在令人困扰。可是在听见杨太后从帘幕后所传出之啜泣声后,陈宜中实在无法拒绝。
景炎二年结束,进入景炎三年。这年为元朝至元十五年,公元一二七八年。端宗之病情陷入了时好时坏之状态。不知元军船队何时出现,在张世杰的命令之下,苏刘义对于海上巡哨从来不敢有所懈怠,然而元军始终未曾出现,令人不快的寂静就这么持续着。
由于哥哥卧病在床,只能一个人独自玩耍的卫王赵景手抱着一只竹编的笼子。里面有一只白色的鸟,有时热烈地鸣叫,有时拍动着身上的羽毛,看起来像是雉的一种。这是陆秀夫依照约定,抓来送给卫王的小鸟。
陆秀夫和文天祥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一直陪伴在端宗皇帝和卫王之身边,对于他们拥有深厚的个人情感。他无法像文天祥一样,在某种意义之上对于抽象式的国家和朝廷当成一种理念地来为其效忠。无论如何,他都得拯救这两名小童免于受到元军的魔手摧残。
不但土地狭小,港口也不大。就长期而言也没有一处适合建造行宫的地点。元军的来袭似乎越来越见紧迫。不立即选定建置行宫之地是不行的。
“总之先往崖山移动吧。那里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从海陆两面都很容易防御敌军。”
张世杰如此主张,其他大臣们都相当赞同。然而崖山总归不是长久性之根据地,因此陆秀夫同时提出了将行官迁至海外一案,并说道:
“我想占城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
占城是位于越南南部的一个国家,自古以来透过海陆和中华帝国之关系相当深远。南宋首都临安府也常有占城之外交使节、留学生以及商人来访。从广州循海路大约十天左右就可抵达占城首都占婆城。
占城在文化方面受印度之影响也相当强,同时信仰佛教和印度教,文字上亦采用梵文。他们在中国的南北朝时代势力很强,甚至曾经进犯中国本土。刘宋王朝之将军檀和之以及隋朝之将军刘方都曾经讨伐过这个地方而威名远播。
“向占城借地之后将行宫迁移过去,接着在那个地方把兵养好的话,相信不久之后一定能够夺回本土。不如先派遣使者与占城王室交涉,大家以为如何。”
这样的意见之所以能够被归纳出来,主要是因为跨海与诸外国交流对于这个时代的宋人而言并非什么稀奇之事。不论是杭州临安府或者是泉州,随处都可见到不少的外国人。宋、尤其南宋,原本就是个开放于全世界的海上通商国家。
重臣之中,陈宜中由于曾经照顾过从占城前来留学之王族,所以和对方的关系较深。
“那么就有劳左丞相了。”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原因之一是陈宜中就算留在行宫之中,也无事可做。
政事方面有陆秀夫,军事方面有张世杰,宫中则有杨亮节分别处理一切之事务。陈宜中根本没什么发言机会,枯坐的时候相当的多。至少让他在外交上出点力也好。
陈宜中本人亦无丝毫的不悦。行宫之内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在他慢慢地体会到从福州离开之文天祥的心境时,能够得到前往占城这样的机会,反而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听到“这么艰苦的时期里,那个人又潜逃了”的批评。别人会以这样的眼光看他也是因为有前例可鉴,他无法去憎恨别人。然而对于陈宜中而言,实在不想再次受到误解。
“我会尽可能早日回来。请你让大家事先做好准备,以便随时都能够率领船队出发到占城去。”
“知道了。希望你早日传回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