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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朝廷不断地南下。端宗皇帝和其弟卫王都是相当乖巧懂事的小孩,从来不曾为宦官或是宫女带来麻烦。只不过,没有同年龄的朋友,而且又失去生母之卫王偶尔会一个人寂寥把眺望着海面,这样的姿态总是令宫女们忍不住地为他难过流泪。
“殿下,那边有奇怪的大鱼在游来游去呢。您看见了吗?听士兵们说那种大鱼好像叫做海豚。”
宫女和卫王说着话。仿佛在与大船队较劲似的,成群的海豚在波浪之中跳跃着。仰头一看,一群白色的海鸟正围绕着船帆自在飞翔。这是位于陆地上之深宫后院之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色。和弟弟卫王比较起来,哥哥端宗不知是否因为晕船身体虚弱,几乎很少从船舱中出来透气。
从泉州港出发之翌日起,船队就发生事故。数百名士兵因为高烧而病倒。船上出现了疫病。据说有人曾经在福州见过这样的病人,因此推断应该是在福州期间感染之病症,一直潜伏至今才开始发作。不光是士兵而已,连参知政事刘声伯也病倒了。
声伯原本就是体弱之人,从他在这个季节里发生高烧而病倒之症状看来,依照《中国历代名人软事》所述,极有可能是感染了非常严重之恶性流行感冒。伴随着高烧及上吐下泻,病人立刻就陷入了脱水状态。接着肺部开始发炎不断生痰,在激烈咳嗽不止的情况之下,连夜晚都不得安眠,病人因此一日比一日地衰弱。
朝廷最为恐惧的是,年幼的端宗皇帝亦染上此症之事。因此刘声伯等人所乘坐之船立刻就被调离至远处,并且安排在下风位置。
陈宜中为左丞相。身居人臣之最高位者,理应随待在瑞宗皇帝之左右才是,然而他却坐上了刘声伯所乘坐之船。
“这个病使用大黄应该会见效才对。让士兵们也一起服用这帖药吧!”
从床上看见了正在配药之友人身影,刘声伯饱受病痛摧残的枯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上表情。除了感谢陈宜中所付出的关怀之外,在那表情之中,亦包含着这样的关怀结果却还是救不了任何人的理解。
尽管如此,陈宜中的药还是令百人以上的士兵们恢复了健康。因为他们具有抵抗疫病之体力。然而这正是刘声伯所欠缺的。浓疾紧卡在喉咙里,每一次的激烈咳嗽都夹杂着鲜血向外飞散。突然之闷咳嗽好像平息了下来,但刘声伯却已然断气。
刘声伯享年不明,不过从其经历判断,应该是在四十五岁左右。他的遗体立刻被水葬处置。其他的死者也是一样,就连衣服、寝具全都被丢入了海里。为了防止疫情扩大,不得不采取如此手段。
失去了可说是世间惟一的友人,陈宜中感到一股深刻之寂寥。在船队抵达潮州为止的三日之间,他就这么停留在船舱之中茫然度过。刘声伯之妻也因为看护之劳累与悲伤而卧病不起,而由陈宜中之妻加以照顾。
“我们夫妇二人实在给陈大人添了太多的麻烦。”
刘声伯之妻以细弱的声音述说着。陈宜中之妻早然极力鼓舞激励着刘妻,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自己的丈夫。陈宜中只是茫然地静坐不动。
“左丞相虽然是个好人,但那样的行为也太不恰当了吧!”
远远地眺望到陈宜中乘坐于不同的船上,苏刘义毫不避讳地加以批评。张世杰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内心却深有同感。这不是陈宜中该沉浸于自己悲哀之中的时候,他必须做的应该是拿出坚定的信念与想法来指挥这个海上朝廷才对。这不但是居高位者之责任所在,同时也是身为官员之苦楚。
当年幼的卫王在船上眺望着海鸟乱舞之时,一个朝臣在他的身旁跪了下来。
“殿下喜欢鸟吗?”
年幼的皇子点了点头。朝臣不问自答地开始说起了一百五十年前之故事。那是发生在徽宗皇帝身上的一件轶事。皇宫中所饲养的一只鹦鹉,因为怀念故乡而病奄奄的。
徽宗皇帝以统治者之身份而言固然极为无能,然而却是个拥有出类拔辈之艺术天分的善良人物。他十分同情这只鹦鹉,于是便对它说道:
“好了、好了,就让你回到故乡去吧。可别再次被人给抓住了呀!”
并且将官放走。鹦鹉欢喜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十年后,一只鹦鹉飞到了开封东京府。原本繁荣至极的京城已在战乱之中荒废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发现到一名正在打扫着凄凉皇宫旧址的人,鹦鹉从空中向其询问着。
“你好,我是从前宋朝皇宫之中所饲养的鹦鹉,请问天子陛下到哪里去了。”
“你问的天子陛下是哪一位啊?”
“当然是道君皇帝(徽宗)陛下呀!”
“唉、原来你不知道啊。道君皇帝很可怜地被金军抓到很远很远的北方荒野去了。那个地方好像是大地的边缘,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处于冰天雪地之中。现在应该已经死亡了吧!”
鹦鹉流着眼泪,唱着悲哀的歌曲,朝北方飞去。这只鹦鹉是否能在北方的荒野之中与徽宗皇帝再次重逢,没有人知道……
“宋朝和小鸟之间有着一段美好的缘分。”
朝臣说完之后,微笑地看着年幼的皇子。
“我们目前身在海上,实在是没有办法。等着陆之后,臣一定想办法抓一只鸟来送给殿下。”
“真的吗?”
“是的,一定。”
“你叫什么名字?”
“臣是陆秀夫。”
陆秀夫恭敬地行了一礼,便从卫王面前起身离去。
翌年。宋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公元一二七七年。从正月开始,文天祥便积极地展开作战行动。首要目标就是地居要冲所在之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