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为如何?”
忽必烈没有立即回答。
“不,没这个必要。”
他边说边摇着头。伯颜刹那之间有如失声般地猛烈抬起头来,而忽必烈也随即明快地将意思清楚表达。
“如今已无丞相亲自出马之必要性。宋已亡国。不论是二王还是文天祥都不过是残存之余党罢了。其他人应该就足以担当这个责任了吧!”
此时忽必烈不直呼伯颜之名,而是以丞相来称呼他。这点,以伯颜目前的身份地位而言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是气氛在瞬间冰冷疏远了起来,却是不可否认之事实。伯颜冷不防地感受到悄悄拂上脖子之夜气的寒冷。
“丞相啊,稍微把功劳分给其他人比较好吧!”
忽必烈的声音就像是从深渊之中传来的呼唤一样,带着一股奇妙之回响。
“谨遵圣意。”
伯颜顿悟了。他不得不顿悟。忽必烈不希望伯颜再继续建立功绩。一个功高震主之臣下,是任何一个专制的君主都不可能喜爱这存在。历史上早有无数之前例。
“比方说,张弘范就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是蔡国公之子,能力或许还凌驾于其父之上。”
蔡国公本名张柔。为蒙古军中之汉人将军,是仅次于史天泽之有力人士。张柔举族臣服蒙古是在他二十九岁之时。其后履建功勋,以顺天府为根据地,于河北拥有庞大势力。他不但积极振兴文化和学术,并以保护过众多文人而广为人知。
其子张弘范亦颇有乃父之风,不但热爱中国文化,还创作过不少的诗文作品。年龄比伯颜小一岁。
“遵旨。”
简短地回复了忽必烈之旨意,伯颜深深地鞠躬一拜。忽必烈汗的眼睛原本就狭长,但是此刻看来更是有如丝线一般的细。尽管如此,伯颜对于君主所投射而来之目光,就像是被刺痛般强烈感受到。
忽必烈大笑着转身离去。当伯颜从深深的鞠躬中再次抬起头来之时,忽必烈巨大的身躯已经从回廊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伯颜再也和伐宋之一中务毫无关系。不光是如此,他甚至连大都以南的地方都没有去过,主要掌管北方和西方之军事,并且平定了海都之乱,乃颜之乱等等,立下不少功勋。
忽必烈手下有个专门掌理财政之干练人物阿合马。这位不论在汉文史料或是马可波罗的纪录当中,都被描述成奸臣的色目人,曾经向忽必烈密告,指称伯颜有罪。他指控伯颜在临安开城投降之时,侵吞了大宋国宝玉桃盏。忽必烈下令撤查,并对伯颜加以审问。但伯颜确实是受到了冤枉。忽必烈死的时候是至元三十一年(公元一二九四年),而伯颜也于同年死去,比忽必烈年轻了二十一岁之多。
原本录属于宋朝之大臣们,大多数都继续留在朝中成为元朝之官吏。惟一例外的只有贾余庆和家铉翁。
极尽所能向元朝诌媚的贾余庆,在抵达大都不久之后就突然暴毙。蒙古人对他的死不但毫无伤悲,还戏称他“大概到地府去向阎王诌媚了吧!”相对之下,家铉翁对于元朝之招揽劝诱,不断地予以郑重回绝,最后甚至避世隐遁,成为人人称颂的节义之士。
宋朝幼帝,史上称之为“恭帝”的赵显,于七岁之时受元册封为瀛国公。虽然受到贵族般的待遇,后来也遁入佛门,但是之后的一切在正史上便完全地失去记载,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死亡等等全部不详。或许正因如此,所以才让奇怪的传说得以有产生之机会。
元朝最后一任天子顺帝的名子是妥权贴木耳。他虽然是第八代天子明宗之长男,然而却在年少之时因卷入宫廷内权力斗争,而流落至边地。之后因即帝位之弟弟猝死,所以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之下,于十四岁时被迎回宫中接任皇位。尽管这一切都是权臣燕铁木儿之策划,但是从那时开始,坊间便流传着顺帝并非明宗之子,所以身为长男却不得即帝位之谣言。
“顺帝非但不是明宗之子,事实上根本连蒙古人都不是。他是宋朝恭帝、也就是瀛国公所生之宋朝子孙。”
这是顺帝身世最有名的一种传说。
以西历而言,恭帝为一二七O年生,顺帝则为一三二O年生,因此从年份上来看,可谓是绰绰有余。据说出家为僧之恭帝身旁有位极受庞爱之美女,因这位美女在怀了身孕的情况下,被纳入明宗之后宫成为妃缤,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约是如此。
这样的传说之所以会广为流传,其中自然不乏种种理由:对于宋朝灭亡之同情;为了不明不白死去的恭帝感到悲哀;对于元朝统治中国心生反感;以及对于顺帝出生却无法继位之事态不明而心存疑惑。即位后之顺帝,很明显地完全沉溺在中国文化当中,所以常被人批判,因崇拜宋朝徽宗皇帝而疏于政事。在两事含混不清的情况之下,于是“顺帝为宋朝后裔”之奇妙说法就慢慢地传开来了。
恭帝的死因和时间地点虽然不详,但是其他宋室后裔,则以在元为官的赵孟頫,字子昂,最为有名。另一方面,其兄赵孟坚虽为知名的花卉画家,但是却拒绝事奉元朝,并且后来泛舟于长江之上,十九年未曾踏上元朝领土,悠然地终其一生。继承宋室血脉的每人的命运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