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江南冬雨

/>   就这样子,高宗即位成了天子,然而,质疑他王位正统性的声音却不绝于耳。他的兄长钦宗依然活着,而且也未经过正式的退位,他依然在北方过着被拘禁的生活……钦宗已经五十六岁了,他对归国这件事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当然,偏安的南宋对此也不抱希望,而且,如果他回来了,反而还会造成困扰。

  没错!当中最困扰的就是高宗。

  在经过了众多的牺牲之后,宋、金好不容易签定条约,皇太后(徽宗之皇后)韦氏终于能够跟着丈夫的遗体回国,依然得在异域生活的钦宗,带着泪水向皇太后哭诉:

  “在您归国之后,请向弟弟及丞相传达,我已经不想重登帝位,只要当个太乙官使就心满意足了!”

  所迫的太乙宫使是指道教寺院的役职,也就是说,他选择了出家,切断一切与俗界的尘级。虽然相距三千里,但是钦宗却能洞察弟弟的心理,毕竟,不论多大的国家,能够坐在王座上的人只有一个。他不在乎帝位,他只要能够返国就满足了。

  归国后的皇太后,当然很想将这话传达给高宗,然而,高宗虽然对皇太后十分敬重,但并不常拜见她。而且即使见面,也从不提钦宗。

  皇太后虽然对于被拘留在北方的钦宗感到悲哀,却无计可施,一直到她死亡为止。

  高宗因为贪恋权力而舍弃了钦宗,但他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他的内心依然有着一分歉疚,让他一直无法快乐起来。秦桧完全知悉高宗的这种心理,所以每当高宗和他意见不和时,他总是冷笑着。

  而这个笑容总是让高宗一惊,因为他似乎可以想象秦桧在喃喃自语:

  “你如果要放逐我的话,那是你的自由,不过,陛下不希望兄长归来,而命我为金国交涉的事,则会被天下人知道。”

  秦桧的喃喃接续着:“如此一来,陛下将失信于天下。而且,如果将我放逐的话,金国也不会坐视不理,就如同破坏和平条约一般,他们将举兵南下,而陛下的王座,大概也坐不久了!说不定金国还会让您的兄长来做傀儡皇帝呢!”

  无声的笑意让高宗再度一惊。

  “仔细想来,这个王座本来就是您兄长的,在道义上,陛下可说是篡位者。也许,您心里后悔得想要将之归还,不过,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呼呼呼……”

  “恶魔!”高宗心里大叫着。不过,否定秦桧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王位的正统性。虽然对秦桧憎恶不已,然而高宗的生存之道却只有与其共存,而且还不只这样,高宗担心的是将来。他的皇太子于年幼时即已死亡……

  “如果朕死了的话,那么,会由谁来继任呢?想来也只有秦桧这个老贼了!我一定要活得比他更久才行!”

  就这样子,十八年来,他们持续暗斗着,这可说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奇怪的君臣关系。

  就一般状况而言,秦桧比高宗年长十七岁,理当不需那么担心才是,可是秦桧异常的生命力却着实让人吃惊,即使已年过六十,他那细长的身体和瘦削的脸孔却呈现出奇妙的精气,头发也十分乌黑,根本不像是个老人。秦桧年轻的时候曾被称为“秦脚”,光是看他挺着背脊走路的样子,就给高宗很大的压迫感。他所犯的罪符——横夺不幸兄长的帝位,以及将无辜的人在狱中杀害的罪行,就像阴森的影子压得他无法喘气。

  南宋的天子害怕他的臣下,这个事实看在天下人的眼中。

  “秦桧大概会篡位吧?”金国这么认为。从外部看秦桧的权势和专横,多数人会这么想。

  不过,秦桧不会篡位,他很清楚他是寄生在皇帝之上的,任谁都不能独自生存。

  表面上高宗和秦桧是协调一同来统治这个国家的。在多数的牺牲之下,和约好不容易成立了!南宋的内政、经济均迅速地充实,官僚制度和租税制度也经过改革,荒地开垦为水田,运河和水渠也相当整备,在新的货币发行之后。一时之间,南宋又再度繁华而富有。有名的《白蛇传》就是以这个时代为舞台,诉说着杭州临安府中的荣华和洗练。

  当然,秦桧的尖牙并不会因此而变钝。

  就像是他的孙子秦坝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的确,秦坝的才智不错,他被看好应为当年的首席合格者,不过,在第一次测试后,秦坝的成绩却次于另一名秀才陆游。

  秦桧当然不可能放过陆游,不只是秦坝一个人,他是秦氏全族之耻。在秦桧的安排下,殿试(科举的最后考试)时,秦坝以首席合格。至于令人憎恶的陆游,当然就是让他落第了!

  “这家伙一生都不能让他浮上来,我要让他知道污辱秦氏一族是怎样的大罪!”这就是秦桧的思考法,秦氏一族的权势和荣华就是正义,只要是违规者都是恶人。

  后来,陆游成了南宋的代表诗人,只是终其一生,他在政治、经济上都十分不得志。

  不只是陆游,凡是反对过秦桧、无视他的命令、或是口头争论上胜过他的人,全都会被流放到边境,他就是这么地独裁。

  而这样的秦桧死了!他终于死了!

  高宗的心里大叫着,他自由了!再也没人能胁迫他了!

  在赏赐了前来报讣闻的宦官之后,高宗终于放心了。他用被雨淋湿的手抹抹脸,好让自己清醒。风的方向变了,雨,被吹入了宫殿之中。

  不久,高宗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少师吗?有什么事呢?”

  这人正是秦桧的长男秦煌目前位列少师。他对皇帝行了个礼,但这只是个形式,他所尊敬的只有伟大的父亲。接着,他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父亲亡故之后,丞相之位当然是由身为长男的臣下来继承,陛下觉得如何?”

  高宗很认真地看着秦煌。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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