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啊与呍

  真火从木格子窗的缝隙间仰望着发出白色浑浊的光芒的天空。

  鹅毛大雪绵绵不断地落下。衬着天空的背景,雪看起来就像是灰色的棉絮。

  再把视线投回到黑暗的房间里,眼睛一时无法适应阴暗的光线。

  真火凝视着妈妈床边那个碗里折射出的微光。

  妈妈推开被子,立起一边的膝盖,手肘也露在外面,两只手掌用力地捂住了耳朵,仰面朝天地凝视着天花板。

  她的额头上长出了四个小小的角。

  在她身体好一点的时候,真火可以去碰碰它。

  那东西就好像硬而干燥的手指一样。头是尖的,向左边弯曲。

  妈妈。

  真火向妈妈靠近过去。

  妈妈我可以摸摸吗?

  妈妈点了点头。

  好硬啊。

  妈妈的微笑让真火松了一口气。

  这一年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巨大的声音的洪水一直都在袭击着妈妈的耳朵,妈妈甚至连真火的话也完全听不见了,她的身体迅速地衰弱下去,连走出房间里的力气都丧失了。

  真火拿起碗来,让妈妈伸在枕边的手握住。

  在声音似乎都被吞噬的宁静中,妈妈含了一口水,然后又是一口,然后借着真火的手躺下去,发出微弱的声音。

  啊。

  真火坐了起来。

  怎么了?

  声音消失了。

  啊?

  什么也听不见了。真火。

  什么?

  真火,你听得到妈妈的声音吗?

  听得到啊。

  妈妈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妈妈已经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可是真火能听得到啊。妈妈?

  真火,不要忘记妈妈的声音。妈妈已经连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都完全想不起了

  真火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睡在她的身边。

  就是在冰冷的黑暗之底,只要像这样贴在一起,那么就绝对不会分离了吧。

  真火安心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就这样睡了一百年,连村里坚固的房子都全部腐朽了,自己和妈妈两个人仍然活着,躺在没有了屋顶和墙壁的废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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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戚的姑母舅们异口同声地表示长角的人都会死去,而叔叔舅舅们则只是默默地点着头,真火尽可能地想要避开他们。

  她看到堂姐妹们在院子里玩着雪,不由得想起了和这些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去年冬天来。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与她们完全一样的孩子。

  妈妈的遗骸在她生前住的房子里放了一夜,家里人匆匆忙忙地做着葬礼的准备,只把妈妈和真火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真火拿开了盖在妈妈脸上的布,有什么东西随着掉了下来,落在草席上。

  是妈妈的角。

  颜色和皮肤一样,像指甲一样又硬又轻。

  她把角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比了比,好像把贝壳遮在耳朵上一样的闷响中,妈妈的声音大大地震响了起来。

  为了寻找真火,妈妈边找边发出好像被剥夺了语言一样,分不清是叫喊还是咆哮的声音。

  后来变成了念经一样的长串喃喃低语。

  真火,真火,真火

  她叫着接近过来。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

  真火回应着她,叫了起来。

  妈妈。

  无论怎么呼叫,妈妈也听不到,只有妈妈的声音好像潮水似地不断上涨,又像旋涡一样追逐着真火。

  开始还是零零碎碎的回声积累起来,变成了敲钟一样的轰响,又在房间中各处撞得粉碎。

  真火害怕了起来。

  不要啊,妈妈,停止啊。

  真火弯起膝盖坐了下来,心情就好像沉落进了深渊。

  她用双手的手掌捂住了耳朵。

  额头一刺一刺地作痒。真火伸手去摸,那里又变成了化脓一样的疼痛。

  就在和妈妈同样的地方,她也长出了左右对称的四支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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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趁着真火不知道的时候,妈妈的尸体被抬到深山里烧掉了。一小捧骨灰葬进了墓里,剩下的全都撒在了山上。

  真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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