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msp; 说的叫人不大愉快啊!

  想么?

  也不特别想。

  吻也没关系的。

  传染了怎么办?

  洗面台有我用的漱口药水,用那个好好漱一下口。

  我把口罩往下拉到下巴,用抗感染药水仔细漱口。然后坐在床边和亚纪相对。我想起第一次接吻的情形。在无菌状态中实施接吻,比初吻还要紧张。我们把嘴唇轻轻碰在一起。

  一股药味儿。她说。

  今晚发烧可别怪我哟。

  不过挺好的。

  再来一次?

  我们再次对上嘴唇。身穿做手术用的那种淡绿色防护服、清洁口腔后进行的接吻,颇像一种庄严的仪式。

  明年梅雨时节到城山看绣球花去。我说。

  初二的约定。亚纪仿佛望远似的眯起眼睛,仅仅过去三年,却好像很久以前的事。

  因为发生的事太多了。

  是啊。亚纪现出怅怅陷入深思的神情,低声道:还要半年多?

  那之前慢慢把病治好。

  嗯。她暧昧地点了下头,够长的啊!早知如此,健康时去看了多好。

  瞧你说的,好像不能康复似的。

  亚纪没有回答,代以凄寂的笑意。

  一天去医院时她正睡着,也没有母亲陪伴。我从旁边看她睡着时的脸。由于贫血,脸很苍白。病房窗口拉着奶油色窗帘。亚纪闭着眼睛。为了避光,脸略略歪向与窗口相反的一边。透过窗帘射进的光宛如蝴蝶的磷粉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光也落在她脸上,给脸上的表情多了一层安祥的阴翳。我像看奇珍异宝一样持续看她的睡脸。看着看着,一阵不安朝我袭来从安祥的睡眠中,仿佛有小得肉眼看不见的死如罂粟种粒浮现出来。上写生课时,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凝视画纸,雪白的画纸果真像遮上一层小小的黑点便是那样一种感觉。

  亚纪!

  我叫她的名字,反复叫了几次。她对自己的名字做出反应,微微动了动身子。然后像要赶走什么似的左右摇一下脑袋,盖在脸上的东西一张张剥落,表情隐约透出生机,像鸟叫一样睁开眼睛。

  阿朔!亚纪意外似的低声唤我。

  心情怎样?

  睡了一会儿,好多了。

  她从床上坐起,拿过椅背上搭的对襟毛衣,套在睡衣外面。

  上午十分消沉。她以约略带有颓废意味的眼神说,想到自己的死,心想若是知道要同你永远分别,我到底会怎么样呢?

  傻话,不能想那样的东西。

  是啊,她叹息一声,好像没有信心了。

  医院寂寞?

  嗯。她轻轻点头。

  话语一中断,沉默就重重压来。

  自己不在这个人世是怎么回事呢?一点也想像不出。稍顷,亚纪自言自语地说,生命有限总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平时从没把理所当然的事当理所当然的事。

  只想愉快的事好了,如病好了以后

  想和你结婚的事?较之连接话题,更像要就此中止。

  我漱漱口去。

  我这么一说,她才漾出笑意。

  每次看望时,依然趁护士看不见飞快地接吻。对我来说,那仿佛自己生存的明证。没有因感染引起发烧,我打算把这小小的仪式一直坚持下去。

  近来洗头的时候头发掉了很多。她说。

  药的副作用?

  亚纪默默点头。

  很让人伤感。

  我不由抓起她的手。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好。为冲淡难过,我试着说:

  就算光秃我也喜欢你的。

  她瞪圆眼睛看我:

  别说的那么直截了当好不好?

  对不起。我坦率地道歉。尔后自我辩解似的说:古文里的直截了当①是忽然、暂时之意,是吧?

  这时,亚纪突然把脸贴在我胸口,像小孩子似的放声哭了起来。完全始料未及。我一时惊慌失措。看见她哭还是头一次。这种情绪不稳定不知是病情造成的,还是用于治疗的药物副作用所使然。只是,这时我才隐约察觉病症的不同一般。

  ①原文为あからさま,作为古语乃此意,见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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