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
等等、等等!我大吃一惊。
把差不多同样份量的我的骨灰和这个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你喜欢的地方。祖父像立遗嘱一样重复道。
我这才觉察到祖父的心计。仅仅偷骨灰,独自一个人偷偷实行即可。而所以特意把计划如实告诉我这个孙子并让我作为同案犯一起参与,是有其缘由的。
记住,这可是约定!祖父叮嘱道。
这样的约定我做不来。我慌忙说。
你就答应一个可怜的老人的请求吧!声音明显带有哭腔。
叫我答应,可我怎么答应呢!
那还不容易!
现在我想起来了,想起父亲不时对母亲发牢骚说祖父一向任性。是的,祖父是够任性的,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惜给别人添麻烦那一类型。
那么重要的事托付我这样的能行?我设法让祖父改变主意。
你叫我托付谁呢?老年人固执己见。
我父亲呀!我温和地规劝,他终究是爷爷的儿子。我想他一定作为亲人代表主持你的葬礼。
那个不开窍的脑袋不会理解我们的心情。
我们?我一时怔住。
反正我和你对脾性。祖父一口气说下去,若是你,我想一定理解这种作法,我一直等你长大来着。
原来一切从吃鳗鱼饭那天夜里就开始了。不,那以前就已经在暗地里巧妙地活动开了。从我懂事时开始,祖父就为这一天训练和开导自己的孙子。如此想来,自己成了落在光源氏手里的若紫②。
说到底,爷爷什么时候死呢?无奈之中,我的语声冷淡起来。
那要看什么时候到寿。对方似乎毫不计较我语声的变化。
所以问什么时候嘛。
所谓寿命就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了,就成了计划。
既然那样,我就不晓得您死的时候我能不能守在身旁了。火葬时不在场,骨灰也就撒不成。
那种情况下,就还像今晚这样盗墓即可。
你还叫我干这种事?
拜托了!祖父以陡然急切的声音说,能托付这种事的只有你。
你是那么说
跟你说朔太郎,喜欢的人死掉是很伤心的事。这个感情用什么形式都是表达不了的。正因为用形式表达不了才求助于形式。刚才那首诗中不也说了么,分别虽然难过,但还会在一起的。你就不能成全我们这个心思?
本来我这人就富有敬老精神,何况祖父用的我们这个复数也钻了我的空子。
明白了。我老大不情愿地说,反正撒就是了。
肯成全老人的心愿?祖父顿时满面生辉。
又有什么办法呢!
抱歉。祖父温顺地低下眼睛。
不过,虽说叫我撒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可那不好办,你得预先指定好位置。
那个么,指定也未尝不可。祖父略微现出沉思的神色,问题是不知到我死的时候那地方会怎么样。就算叫你撒在哪里的树下,十年后也说不定被高速公路压住。
那时候再改不就行了?
祖父考虑一会儿说:还是交给你吧,你用良知判断就是。
所以说那样子不好办么。那么,大致即可海啦山啦天空啦,哪方面好?
噢,还是海好吧。
海对吧?
不过水太脏了我不乐意。
噢,明白了,找干净地方撒。
且慢。马上给海潮冲得七零八落可不成。
那也倒是。
还是山上合适。
山对吧?
要挑不至于被开发的地方。
明白了,撒在人迹罕至的很高的地方。
附近有野草再好不过。
野草对吧?
那个人喜欢紫花地丁。
我抱臂定睛注视祖父。
怎么?
要求不是太具体了?
啊,抱歉。祖父凄然移开目光,希望你原谅,权当老年人的任性。
我大大喟叹一声,大得祖父都能听见。
撒在没什么人来的、有野紫花地丁的山里总可以了吧?
我说,你莫不是有点儿应付了事?
那不会。
不会就好。
①寿司大约分松、竹、梅三级,松为最高级。②均为《源氏物语》中的出场人物。
在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