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嗤
那时还没以为亚纪病情有多严重。我无法把人的死同我们联系起来考虑。死本应是仅仅和老人们打交道的东西。当然我们也有得病的时候:感冒、受伤等等。但是,死和这些不同。活上好几十年、一点点年老之后才会碰到死。一条笔直延伸的白色的路在远方眩目耀眼的光照中消失不见,不知道再往前会有什么。有人说是虚无,但没有人见过。所谓死,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真想去的啊!
我把作为修学旅行的礼物买回来的澳大利亚土著人的木雕偶人递给亚纪,亚纪连说谢谢,然后把偶人抱在怀里这样自言自语。
从小至今,连感冒都几乎没得过。怎么偏偏这时候生病了呢!
迟早还会去的。我安慰道,到凯恩斯才七个来小时,和乘新干线去东京差不多。
那倒也是。亚纪仍一副不释然的样子,可我还是想和大家一块儿去的呀!
我从小超市塑料袋里拿出小食品,是她喜欢吃的布丁和饼干。
吃?
谢谢。
我们默默吃布丁。吃完布丁吃饼干。停止咀嚼侧耳细听,可以听见亚纪用前齿嚼饼干的声音:嗑嗤、嗑嗤、嗑嗤、嗑嗤简直像在嚼我。过了一会儿,我试着说道:
新婚旅行时去不就行了?
怅然若失的亚纪回过头,仿佛在说哦?
去澳大利亚新婚旅行就行了么。
是啊!她心不在焉地随声附和。尔后忽然醒悟过来似的问:和谁?
谁?不是我吗?
和阿朔?她出声地笑了。
不对?
不是不对,她收住笑声,只是挺怪的。
怪什么?
怎好说是新婚旅行呢。
怪在哪里?
哪里?
新婚?还是旅行?
亚纪想了想说:还是新婚吧。
新婚哪里怪?
不清楚。
我从盒里捏起一块饼干。上面涂的巧克力已经软了还是那样的季节。
的确怪。
是吧?
我和亚纪哪里来的新婚呢!
笑死人了。
就好像麦当娜说她其实是处女。
什么呀,那?
不清楚。
话至此中断。我们像嚼时间一样继续嚼饼干:嗑嗤、嗑嗤、嗑嗤。
一切都恍若过去了很久很久。
①AyersRock,位于澳大利亚,世界最大独体巨岩,周长9公里,高342米。②Sessna,飞机名。美国Sessna小型飞机制造公司制造。
季节朝夏天过渡,白天长了起来。我们庆幸天老也不黑,放学回家路上,这里那里到了不少地方。到处是清爽怡人的新绿气息。我们喜欢从经常约会的神社沿河堤一直往上游走去。河滩长满绿草,水面时见鱼跃,黄昏时分响起蛙鸣。时而在没有人影的场所轻轻把嘴碰在一起便是这个程度的接吻。喜欢这样趁人不注意快速接吻。感觉上好像只掠取世界所赐硕果最甜美的部位。
那天也在放学路上走去上游后折回。我们坐在神社石阶上,筹划五月连休时的远游。亚纪想去动物园,可城里没有那劳什子。最近的是有飞机场那座地方城市里的动物园,坐电气列车要两个小时,往返四个小时。我觉得近些的海或山也可以,但亚纪对动物园劲头极大,说早些出门岂不就能玩上五个小时。
带盒饭去,她说,你那份也做出来。那样,饭钱不就省出来了。
谢谢。往下就是车票钱。
可有办法?
在图书馆打工挣的工钱倒是有剩。只要忍一忍少买几张CD,几个旅费总可以抠出来。
家里没问题?
家?亚纪费解地歪起脑袋。
打算怎么跟家里说?
就是跟阿朔去动物园直说不就行了?
倒是那样。不过那么直截了当得到承认,感觉上像去参加小学郊游似的。
古文里的直截了当①,意思是忽然、暂时什么的吧?
她惊讶地眯起眼睛: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你家里的人是怎么看我的呢?
什么怎么?
可会作为女儿将来的夫君予以承认?
不至于想到那里吧?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才十六呀。
四舍五入,就是二十。
瞧你计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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