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旅行者与当地居民

重重划破空气,这时威鲁才发现已经躲过了一记羞辱的鞭打。等他的视线回到现实,只见天桥上站了一名男子戴着红色高礼帽,身穿男用长礼服,打着领结并且别了一支看来应该是真品的祖母绿宝石别针。烫卷的小胡子下方泛起残忍的笑意,两眼直瞪着威鲁。Ⅲ威鲁并不算占了好地利,他背对着天桥的栏杆,男子只要做弧形移动就可以挡住威鲁的退路。明白这一点的男子加深了残虐的笑意,然后挥起鞭子,不料威鲁扑上前,往男子身上一撞,双方扭成一团,最后仍然被甩开的威鲁本已经准备接过从头顶落下的鞭子,结果并没有。因为在此时突然有个男子出现在天桥,从长礼服男子手中抢过鞭子。威鲁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长礼服男子,原来救了他的是刚刚才在摊子尴尬碰面的法莱沙警长。警长凝聚沉稳的气势对着长礼服男子说道:“先生,我们这里没有鞭打小孩的习惯,请您先答应不把这条鞭子用在这孩子身上,我就还给您。”“……哼!这个国家的人就是懦弱怕事才会无法跃上世界舞台,你们就继续做个连一块殖民地也没有的小格局内陆国家直到接受末日审判吧。”男子语带恶意,两眼直瞪警长,顺手拍掉长礼服上的尘埃。警长不理会对方耍嘴皮子,故意郑重其事地递出鞭子,男子立刻默不作声抢了过去,接着转身带着愤怒的脚步声离去。威鲁本来还想大吼一声“王八蛋”想想觉得太粗鲁了,只有做个嘴形了事。法莱沙警长顺手整了整鸭舌帽,接着定睛俯视威鲁,看起来像是隔着一团落腮胡望过去一样。威鲁先道谢之后连忙解释:“谢谢你的搭救,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哦,我只不过在看火车,那个人就突然拿鞭子要打我。”“哦……”“那个人是外国人吧,是德国人吗?”“不晓得,反正这阵子流行只要一有什么坏事就会全部推给德国人。”警长劈头先嘲讽世态一番,接着以不友善的视线扫过少年的脸。“那……你真的什么也没偷吗?”“太瞧不起我了。”威鲁挺起胸膛。“我真要偷了东西,怎么可能留在现场晃去晃去,害自己被那家伙逮住,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在贝洁湖畔睡午觉了。”“那就好,不、其实不太好,总之这件事先摆一旁,我问你,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警察没必要问那么多吧。”威鲁的态度不禁强硬起来,事实上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情心满满。在他衣服的内袋里塞着刚刚从那个看似外国人的男子身上扒来的钱包,要是被警长逮住搜身,他马上会被当做现行犯,扭送拘留所。威鲁稍稍移动重心,摆好姿势准备全力冲刺,只见警长并无意当场逮捕威鲁,威鲁受不了对方的沉默,开始变得饶舌。“警长,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可是我只不过想自由自在地生活,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就放我一马吧。”“你认不认识汉斯·杰朗?”“不认识。”话题突然转移,让威鲁有点摸不着头绪。“听说上星期他在波伊街被人偷走钱包。”“……”“钱包第二天就找到,但是已经太迟了,杰朗先生偿还债务的期限正好是钱包遭窃的当天傍晚,杰朗先生无法还钱,房子跟工厂全数遭到扣押,他在绝望之余选择自杀,尸体到傍晚才被发现。威鲁无言以对,好像是上星期或是更早之前,他的确在波伊街对一个神气兮兮的男人施展祖母传授给他的扒窃技俩。他只拿走—枚金币,第二天就把钱包丢在市政府大门前,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对方会自杀。“我……”看着不知所措的威鲁,警长简短搭了句:“骗你的。”“骗我……”“我是骗你的,根本没有汉斯·杰朗这个人,刚刚的故事是我编的。”恍然大悟之后,威鲁气愤不已。“太龌龊了!警察怎么可以说谎话骗人!”受到指责的警长不动声色,正面凝视威鲁。“设错,这是个龌龊的谎言,不过你也可以借此了解一件事,你坚持的想法只需人人一个龌龊的谎言就会立刻瓦解。”威鲁找不到话反驳,只有保持缄默,警长则继续说道:“我不是在教训你,但是你想想看,哪天你有了喜欢的女孩,你敢光明正大告诉她说你的职业是扒手吗?”“我没有喜欢的女孩。”“总有一天一定会有的,依我看,现在对你好说歹说,还不如你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孩,自然会对你的人生产生重大的影响。”警长的大手轻捋落腮胡。“人真奇怪,很少为了自己,反而会为了心爱的人发奋努力。”现在的威鲁完全不想为别人努力,不过他感觉得出警长这番感慨是来自他长年累积的人生体验。“警长你有过这种经验吗?”“有过几次。”“那对方呢?”警长并未立即答腔,只是从天桥的栏杆俯瞰下方。“人呀,有时候很难在紧要关头发觉最重要的事物哪。”警长以大掌轻拍威鲁的肩头,接着跑步离去以锻练自己的长腿。即使有些意志不坚,威鲁到头来还是没有把他刚刚跟长礼服男子扭打成一团时顺手扒走他钱包的事对警长说出口。谁叫警长乱编谎话吓他,这叫以牙还牙!威鲁用这个说法赶走内心对于一己行为怯懦的内疚感。他带着感觉比实际来得更重的钱包,暂且回到自己住处。威鲁只拿现金,而且也不会全数掏光钱包,他只抽走一张纸币跟几枚银币,其它原封不动归还。有机会的话他会趁着钱包的主人不注意时,把钱包放回对方的口袋;再不然就是从市警局大楼的窗口丢进屋内。威鲁自认最妙的杰作是有一次他扒了俄罗斯贵族一个蛮重的钱包,然后塞进市警局局长口袋。那个时候就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一脸大便!威鲁关上阁楼间的房门,小心翼翼再带上门闩,接着把桌上的钱包用力打开。亚普菲兰特处处赶不上欧洲列强的前卫脚步,警方迄今仍然尚未全面引进指纹比对的搜索方式,也因此威鲁得以悠然自得靠双于过活。“谁管那么多,反正我又没偷过穷人。”嘴里之所以叼念个不停,是因为内心的罪恶感久久未去。“伤脑筋,全是外国纸钞,dollor是哪里的钱呀?喔、对了,是美国,法国应该不久就会用得到吧。”威鲁一边嘟嚷着一边翻着纸钞,突然一个异样的触感打中手指,这个东西跟纸钞一般大,就夹在纸钞当中。那是一张相片,相片上是一名少女,映入威鲁眼帘的是一头及肩的长发、凝视正前方的大眼睛及紧抿的樱唇。Ⅳ好漂亮的女孩子,威鲁赞叹着。相片下有一排文字,但威鲁不会念,只确定那不是德文。威鲁没有上学!自然也没有学过外语,他只有零零散散自修一些法语以备将来到巴黎之需。他翻阅从旧书店得来的法文辞典背单字,这本辞典不是偷来的,而是买来的。偷一个又老又穷的旧书店老板,是违反他的工作守则的,他把价钱杀到最低,乖乖付钱把书买回家。“也不是法文,是英文吗?记得美国那个国家是讲英语……”这么说来,那个男人是美国人吗?他有想过,可是没有明确证据。威鲁把照片仔细看了一遍,好几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兴起,化为片段的拼图飞来飞去。当拼图完成到一个段落,威鲁决定采取行动,他把桌子搬到门前,关紧天窗,脱掉衣服叠好,然后钻进军用睡铺。一切等天黑以后再说,先睡饱才好熬夜。想是这么想,在睡铺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威鲁醒了过来,神志太清楚,根本睡不着。于是他再度穿上衣服冲出门去。当天直到日落之前,威鲁尝试了许多方法。虽然在中央车站被站员骂得狗血淋头,多少还是搜集到了一些情报,接着再回到调车场,找出那个长礼服男子搭乘的火车停靠的位置。从天桥上直接俯瞰固然轻而易举,不过他不准备这么做.要是天桥两边被堵住就无处可逃了。他小心翼翼在宽广的调车场绕了一圈.最后总算发现那节火车。从距离五0公尺以外的货车暗处认出长礼服男子就站在乘车口之后,威鲁暂且撤退。他把钱包藏在阁楼间的隐密处,到专门提供劳工与穷学生餐点的经济餐馆填饱肚子,一边等待太阳完全下山。六点三0分,威鲁第三度现身于调车场,他以为自己应该会觉得有点畏缩,不过兴奋的心情似乎比较重,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可怕。他轻手轻脚藏身在货车阴暗处,远眺目标中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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