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焦班尼的车票

  这一带是天鹅区的尽头。那就是著名的阿尔卑列监测站。

  窗外那像烟花一样光辉灿烂的银河正中央,矗立着四五幢黑压压的大房子。其中一幢平顶屋上有两只透明的蓝宝石和黄玉般的大圆球,鲜艳夺目,环绕着缓缓移动。黄色的渐渐转向对面,而蓝色的小一点儿的却来到这边。不久两端重合在一起,形成翠绿色的双面凸透镜。又过了一会儿,正中间渐渐膨胀,最终,蓝色的完完全全来到了黄玉球的正面,因此出现了一个绿心与黄色的明亮光环。稍顷又向侧面脱离,重新出现了一个与前面相反的凹透镜形状来。最后终于迅速离开,蓝宝石向对面旋转,黄色的朝这边行进。之后又恰好形成最初的情景,被银河那无形无声的流水所融合。漆黑的气象站,果真如同一位熟睡的老人,静静地横卧在那里。

  那是测量水速的器械。也可测水捕鸟人搭话。

  请各位出示车票。不知什么时候,三人座位的旁边,站着一位头戴红帽子的高个子乘务员。捕鸟人默默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列车员稍微瞥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询问似地把手伸向焦班尼他们一方。

  啊,糟了!焦班尼窘困了。正当他扭扭捏捏不知如何是好时,柯贝内拉却大模大样地拿出一张灰色的小车票。焦班尼手忙脚乱地试探着摸了摸上衣口袋。他自慰地想:说不定揣在里面呢。他的手一下子触摸到一大叠纸片,心里便琢磨起来,是什么时候放入了这玩艺儿呢。急忙掏出一看,原来是一张折成四块像明信片那么大的绿纸片。列车员伸手在等着呢,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递给他再说。他这样想着,便递了过去。列车员立正站直,恭恭敬敬地打开查看,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摆弄上衣的纽扣。与此同时,灯塔看守也从下往上关注地探视。焦班尼想那应该是一种什么证明,顿觉心头一阵激动。

  您这是从三次空间世界带来的吧?列车员问。

  我也不知道。焦班尼以为没问题,抬头笑道。

  可以了。南十字星车站就是在下一个三次元空间。列车员将纸片还给焦班尼,又转向别处去了。

  柯贝内拉迫不及待地匆匆翻看那张纸片。焦班尼也想快点好好看看。然而,那上面只是印满黑色蔓草图案的花纹和十几个奇形怪状的字。在默默注视的时间里,竟产生一种被其吞没的感觉。

  捕鸟人不禁从旁惊叹;

  哎呀,这可是件宝贝!只要有了它,就可以上真正的天堂啦!何止天堂,这是一张天南地北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呀!怪不得,在这不完全的幻想四次元银河铁道上,可以自由往来、东游西逛呢。原来你们俩并非一般人物。

  我简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焦班尼红着脸答道。他又把它叠好放回衣袋里去了。然后难为情地与柯贝内拉又装作凝视窗外的景色。他隐隐约约地感到那个捕鸟人在不时地望着这边,好像还在一个劲儿赞叹。

  老雕车站就要到了。柯贝内拉一边望着对岸三个排列整齐的银白色小三角标,一边对照地图说。

  焦班尼不禁莫明其妙地可怜起坐在旁边的捕鸟人。他甚至心想:只要这人能真正幸福,自己情愿做一只百年仁立在那万丈光芒的银河河滩上的小鸟,任其捕捉。总而言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弃之不理。他想询问捕鸟人真正需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又一想那样未免太冒失。正当他不知所措地回头张望时,坐在旁边座位上的捕鸟人已不见了。货架上的白布行李也不见了。他想会不会又在车窗外叉着双腿仰望天空,做准备捕捉白鹭的姿势呢?便连忙朝外看去。然而外面是一片美丽的沙金和银白色的芒草波浪,捕鸟人那宽大的脊背和尖顶帽却无影无踪。

  那个人到哪儿去了?柯贝内拉也茫然地说。

  去哪儿了呢?我们究竟在哪儿才能再见到他呢?我还没来得及跟那人说上几句话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

  开始我还有些觉得那人碍事,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很难受。

  焦班尼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奇特的感情,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好像闻到一种苹果味儿。大概是由于我想到苹果的缘故吧。柯贝内拉不可思议地环视四周。

  是有一种苹果味儿,还有一点野蔷薇的香味儿。

  焦班尼看了看周围,他觉得好像还是由窗外吹进来的气味儿。

  可焦班尼又一想,现在是秋天,怎么会有野蔷薇花的芬芳呢?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五六岁、头发乌黑油亮的小男孩突然站到眼前,红夹克衫的纽扣敞开着,一副惊恐的表情,全身瑟瑟发抖,赤裸着双足。小男孩身旁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服、衣冠楚楚的高个子青年,他紧紧拉着男孩子的手,那姿态恰如疾风中巍然挺立的光叶榉树,肃穆而庄严。

  哎,这是哪儿呀?噢,真漂亮!青年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岁左右、茶色瞳孔、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她穿着黑外套,挽着青年的胳膊,惊奇地看着车窗外面。

  这里是蓝开夏。不,是康涅库德克特州。也不是,我们是来到了天空。我们要到天上去了,你们看!那个标志就是天上的象征。这回我们可就什么也不怕了。是上帝召见我们啦。黑西装青年喜形于色地告诉女孩子。可不知为什么,额头又随即浮现出皱纹,显得十分疲惫不堪。他勉强微笑着,叫男孩子坐在焦班尼旁边,然后又和蔼地向小女孩指了指柯贝内拉身旁的座位。女孩子温顺地坐下,文静地合并双手。

  我要找菊代姐姐。男孩子屁股刚着座,便朝要坐在灯塔看守旁边的那位神情怪异的青年喊道。青年脸上现出难以形容的哀愁,死死盯住男孩那头髦曲、湿漉的黑发。小女孩猛然用双手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爸爸和菊代姐姐还有很多事呢,不过他们马上就会跟来的。

  再说,妈妈已经盼望了很长时间。大概她在想:我的宝贝儿,在唱什么歌呢?风雪降临的清晨,和伙伴们手拉手绕着院子和草丛欢笑吗?妈妈是真心实意地盼望、挂念着你呢,还是快点来见妈妈吧!

  嗯,不过,我要是不坐那条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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