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念头跟“死亡”毫无关联,就这样在小梓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小梓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拿起话筒拨了通电话到夏野就读的学校。
电话响了十几声之后,才传来学校职员毫无情感的应答声。
“我是一年级的小出——不,结城的母亲。”
“是,你好。”夏野的父母未正式登记,负责处理学籍资料的职员印象十分深刻。
小梓开口说话,词句如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完全不经思考,连她自己都觉得说话的语调出奇的尖锐。
“犬子临时决定转学,现在已经在另一所学校就读了。过几天我会到贵校补办转学手续,还请多多见谅。”
职员似乎说了些什么,小梓却丝毫不予理会。将讯息带到之后,小梓毫不犹豫的挂上电话,凝视着虚空发呆。
好累,身边的一切都离自己好远。
这时小梓下意识的将右手伸进衬衫的袖子里面,抓抓手臂的内侧。那里有两个小小的疤痕,让小梓痒得不得了。
2
早课还没开始,静信就接获结城夏野的讣闻。小池老人表示家属希望让死者葬在村子里,所以想跟佛寺租借墓地,顺便藉这个机会成为信众。
“结城家也跟武藤家一样希望采取土葬,还请副主持多多帮忙。”
“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不过……”握着话筒的静信抬头看着墙上的行事历。“不瞒您说,后天的时间都已经排满了。”
“后天……?啊,明天不宜祭葬。”
“可能得请结城先生移驾其他佛寺了。如果一定要在本寺办法事,大概只剩下明天的时间,要不就是等到十八日。”
“十八日不行,拖太久了。”小池老人陷入沉思。“而且十八日那天说不定另有要事,我看就明天吧。事出突然,我想结城先生应该能够体谅才是。”
“好,我明白了。”静信点点头,在黑板上写下行程,接着交代光男整理墓地,然后就直接前往大殿。早课结束之后,静信径自走回办公室,却在半路上被人叫住。
“副主持,请您留步。”
回头一看,原来是开杂货店的千代。千代是个虔诚的信徒,每天早上都会前来打扫佛寺,然后参加早课。
“副主持最近好像很忙。”
“还好。”静信含混以对,千代却以锐利的眼神直盯静信的双眼。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短短的这句话让静信心头一震,千代的不安与期待溢于言表。说完之后,千代就一直看着静信,等着静信给她一个答案。
“……没事,您太多虑了。”
静信勉强挤出这个回答。得到答案的老妇人再度向静信深深一鞠躬,踏着缓慢的步伐离开大殿,只留下静信独自承受良心的苛责。
情况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接二连三的死者压得佛寺喘不过气来。或许敏夫说的没错,现在不是唱高调的时候,一定要有人站出来举止惨祸的蔓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煽动郁美的行为的确欠缺思虑,然而没有人能责怪敏夫。静信并不是气愤敏夫不经思考的举动让情况变得更糟,而是不能容许煽动郁美这种行为。
静信不是不明白敏夫内心的焦虑,他也很清楚敏夫的脾气。煽动郁美的确是敏夫的一贯作风,而且就敏夫的立场而言,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没有人能预知行为的结果,所以没有人可以责怪敏夫的不是。
(可是……)
静信不知道敏夫的出发点为何。他知道敏夫打算拯救全村,然而促使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说得明白一点,静信不明白为什么“主持正义、拯救村民”就可以“利用郁美”。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敏夫的行为透露出他的利己思想。既然如此,何不自私得彻底一点?如果打从一开始,敏夫就表面不一样蹚浑水的立场,或许静信还比较能够接受。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真要拯救全村,就不应该顾虑那么多,因为村子里的情况已经快要失控了。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拯救全村就必须消灭尸鬼,否则无法阻止惨祸的蔓延;然而自己却还在拘泥手段的正当性,这让静信觉得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了。
任何事情只要经他之手,就不再正常了。他转动辘轳打算汲水,辘轳却不听使唤,打上来一桶又一桶的泥巴。这时弟弟发现他的窘状,面露微笑碰触辘轳,打上来的就变成了清水。事情总是这样。
要是没有弟弟的帮助,他就无法与这个世界展开接触。透过弟弟的媒介,他得以间接的接触美丽的秩序,同时也为了与世界产生交集而感到心安。
即使他无法踏进美丽的世界,却可以透过弟弟的存在,鉴赏那幅美丽的图画。一旦失去了弟弟,他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盼望弟弟的死亡?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恶灵的质问令他无言以对。
不知道。
弟弟的死让邻人悲叹。他们从草堆中抬出弟弟的尸骸,经过城镇搬入神殿。沿路所有人无不齐声哀悼,然而最难过的人却是他。他抱着弟弟的遗体,呼唤着弟弟的名字,直到发现弟弟再也无法醒转之后,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难忍的痛苦,无涯的绝望。然而从他身边夺走弟弟的人,正是他自己。
为什么犯下这种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