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计划似乎也被束之高阁。
田中感到十分不安,他不认为那是可以被束之高阁的事情。难道是情况生变,所以计划才宣告中止?若真是如此,这件事的主导权就应该在沟边町那边才对,小小的办事处根本无从置喙。其实田中大可主动带着这些影本跟沟边町的公所联系。可是他却打从心底不愿意这么做。外场在形式上虽然已经跟沟边町合并,村子里的人却拥有十分强烈的领地意识,认为自家的事情就要在自家解决,不需要依靠外人。一旦跟沟边町那边联系,田中担心会将事情弄得愈来愈糟。
踏着夜色走在回家路上的田中拼命摇头叹息,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村子里的小路看不到几盏路灯,除了赶着回家的田中之外。没有半个人影。大概是时间晚了吧,田中心想;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却深深感觉到夜晚的变化。小路两旁的人家全都静悄悄的,看不见半点灯光,令人有种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感觉。路上看不到人影并不是因为大家都旱已就寝,也不是正围在电视机前面享受和乐融融的家庭气氛,纯粹只是畏惧黑夜罢了。恐惧的因素似乎正在夜气之中飘散。让田中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畏惧黑夜的心态因于将自己视为脆弱的个体。一连串的死亡以及悲剧正在村子的每个角落上演,也难怪大家会有这种感受。
田中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似的。不安的感觉充塞心头,挥之不去。
两旁的人家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月光之下一望无际的稻田。
其中有几块早已荒废,甚至还有来不及收割就遭到弃耕的农地。耕作者大概搬家了吧?可是办事处却从未收到户籍转出的申请。
(有点不太对劲。)
田中觉得整个村子有说不出来的古怪,却又无法指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只知道情况非常不寻常。却找不出足以表现这种不寻常的辞汇。无法言喻的异常状况,就是这种感觉。
(不对劲……)
自言自语的田中再度迈开步伐,这时一条黑影出现在小路前方的不远处。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门?心中的询异稍纵即逝,田中满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走。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就在足以辨识出人影的轮廓时,田中突然停下脚步。张大了嘴巴呆立当场。
“……晚安。”
对方的声音十分柔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也听不出任何异样。熟识的脸孔、日常的问好,理所当然的场景让田中的脑袋一片混乱。
“……小惠?”
小惠露出微笑。一如往常的点头招呼。没有什么不同,就跟以前一样。可是……就是不太对劲。脑中一片混乱的田中努力的思索,试图找出哪里不对劲。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可是小惠是女儿的好朋友,也是土生土长的外场人。家就住在附近而已,不可能是不该遇见的人。难道有什么不该遇见的理由吗?混乱的脑袋浮现出小惠的失踪,封存的记忆与不该遇见的异样感结合在一起。描绘出不幸的错误。
田中停下脚步。呆了几秒钟之后。举起手来跟小惠打招呼。
“原来你没事啊?小薰一直很替你担心呢。”
“嗯。”小惠淡淡的回答了一声。她愈走愈近。近到可以彼此交谈的距离,也近科让田中为之屏息。这时小惠突然低下头,脑中一片混乱的田中也跟着她的视线往下看。雪白的双臂缠上低垂的颈子,冰冷的触感让田中顿时醒悟。
小惠已经死了。
田中惨叫一声。忙不迭的想要挣脱小惠的掌握,却感到颈子一阵刺痛。他打算推开小惠,缠在颈子上的手臂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小惠”的恐惧以及“小惠”的踌躇,让田中不敢、也不愿意对眼前的人拳打脚踢,只能任凭仿佛置身温柔乡的微醺征服自己。真实世界离得好远。温度、气味、以及声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弱无骨的手臂、以及印在颈子上的丰唇所带来的触感。现实与非现实互相倒转,梦境与非梦境彼此交错。田中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站在路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结实累累的稻穗沐浴在月光之下。正随着微风左右摇曳。
小惠的嘴唇离开了。
“……这是一场梦。”
田中点点头。没错,这是一场梦。小惠已经死了。
“销毁所有的户籍资料。”
两眼无神看着远方的田中突然皱起了眉头。
“销毁户籍资料。大家都没死,资料全都错了,这个村子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不幸。”
田中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小惠松开自己的双臂。
“我还会来找您,下次就在叔叔家见面吧。到时我会轻敲窗户当做暗号,还请您让我进去。”
小惠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迅速的离开田中的身边,直接跑上田埂。田中当场坐了下来。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好一阵子才恢复意识。
晚风吹得他头晕目眩。他只记得自己在一瞬间意识模糊,跌跌撞撞的坐了下来。
意识模糊的那一瞬间,好像梦到了什么。
田中努力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大概是太疲倦了吧?他挣扎着站起身子,踏着跟跄的脚步赶着回家。好疲倦,好想睡,明天还有一堆工作。
“……对了。”
田中自言自语。
“明天得把错误的资料改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