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打进後藤田家,被小池主委接了起来。放下话筒的他面色铁青的告诉阿吹她住在山入的哥哥已经不幸身亡了。
阿吹接到噩耗之後,手臂立刻生出无数的鸡皮疙瘩,即使外头的天气热得吓人,阿吹却仿佛置身冰窖。身旁的人握着阿吹的手心想要替她打气,满是皱纹的手却冷得跟冰块一样。阿吹想知道哥哥是怎麽死的,然而接到电话的小池却没告诉她,疑神疑鬼的阿吹只觉得小池是在故意隐瞒事实。这时阿吹听到窗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既然连员警都出动了,表示哥哥的死因一定不寻常,阿吹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矢野妙抓着车门不肯离去。
阿吹,还是请其他人代替你去一趟吧。你年纪那麽大,经不起打击的。
看着多年好友眼中噙着泪水,坐在车子里的阿吹紧紧的抱住膝盖。一旁的小池主委虽然握着她的手,阿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没关系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勉强挤出这句话的阿吹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同时也意识到虽然自己正看着车窗外的阿妙,全副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前座的两名警官身上。
(不行,我一定要冷静。)
愈是握紧拳头,颤抖不已的双臂就愈是不听使唤。
(这样子别人一定会起疑的。)
阿吹!
我撑得住,没关系。
警官默默无语的坐在前座,阿吹只觉得他们一定在偷听自己跟阿妙之间的对话。承受不住内心煎熬的阿吹深深的低下头,然後车门关起,车子也跟着开动,坐在车内的阿吹一时之间完全抬不起头来。
听说令郎也在最近不幸过世。
前座的警官突然发话,吓得阿吹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满是疑惧之色的阿吹抬起头来,看见驾驶座旁边的中年警官转过身,一双眼睛直盯着她打量。
嗯,是我的小儿子。
(凉被上的血迹)
还请您节哀顺变。令郎今年几岁啦?
三十九。
媳妇跟孙子呢?
他没有结婚。
(沾满衣服的血迹)
阿吹摇摇头,警官的问话也到此打住。接下来是一段难熬的沈默,任何细致的声响都令阿吹感到胆战心惊。每当警官吐了一口气的时候,阿吹都会以为他要开始侦讯了。
(令郎最近是否曾经进出山入?)
(令郎从山入回来之後,是否出现什麽异常状况?)
(听说令郎身上沾满了血迹)
可是警官一路上都不再开口,警车也直接开往山入的老家,并未将阿吹带往特定的地方侦讯。警官下车了,阿吹也在小池的搀扶之下颤巍巍的走下车来。就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个眼神锐利的男人走了过来。阿吹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正打算把心一横接受侦讯,可是那两个人听到阿吹是秀正的妹妹时,脸上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是死者的家人吗?
秀正先生和三重子女士是否有子女?您知道如何连络他们吗?
嗯,家兄与家嫂育有两名子女,不过都定居在远方。连络电话我放在家里,如果两位元元元元元需要的话
看起来像是刑警的两人拿出纸笔开始做笔记。之後他们还问了阿吹许多问题,却没提到血迹的事情,让阿吹着实松了口气。接着他们又带着阿吹走进屋内,请她检查是否有物品失窃,这时依然没有提到血迹。秀司在休息站碰到三重子之後,就立刻前往山入探视秀正,如今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从山入回来的秀司身上沾满了血迹。
静信站在树荫里看着艳阳下的部落。
夏蝉的鸣叫声在山谷之中造成巨大的回音,几辆黑白相间的车子停在村迫家的附近,仿佛电影里的情节。静信觉得路边的警车和到处采证的刑警只是电影当中的道具,没什麽真实的感觉。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是派出所的高见警官。静信向高见警官说明情况,并且带着他目睹现场惨状的时候,县警也跟着赶到了。於是静信只好再向对方说明情况,然後现场类比一次发现屍体的经过之後,就站在一旁无事可做了。眼前不熟悉的人事物让静信感到不自在,於是他信步走在山入的小径。或许在潜意识当中,静信觉得这是他最後一次来到山入了吧。
采证的刑警在村迫家旁边的废屋探头张望。静信一路走到山入的入口,坐在三叉路口的旁边看着这个死去的部落。失去生命的山入与之前的喧嚣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今晨秀司的法事一样。静信突然觉得自己是来凭吊走入历史的部落。
从山的另一头一路延伸过来的村道,刚好在静信现在的位置往左弯进山入。右手边是一块颇为宽广的空地,位於空地尽头的林道往右转了个大弯之後,一直往北延伸。狭窄的林道只能让一辆大卡车勉强通过,路面上左右两条鲜明的车胎痕迹,说明这条林道并未丧失生命。
车胎痕迹之下被炙热的阳光烤干的褐色土壤,再加上路旁鲜嫩翠绿的杂草,形成一副典型的夏日风情画。空地的一隅似乎有泉水涌出,小小的祠堂前面纵横交错的车胎痕迹带有几分水气,几只艳丽的蝴蝶正聚集再一条条黑色的凹痕之上饮水。斑驳陈旧的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尊地藏,里面还放着几根石柱,如今石柱倒了,地藏石像的脑袋滚在地上。红色的垂廉大概是去年挂上去的(搞不好是三重子挂的),鲜艳的大红色早已变成黯淡的砖红。失去头颅的地藏石像上面停着几只蜻蜓,透明的翅膀就像玻璃一样光彩夺目。
失去生命的部落充满了生者的喧嚣,夏日的活力混杂着绝对的荒废与死亡。山入已经被种种的矛盾所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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