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没有人知道昏暗的舞台何时恢复明亮,但剧本似乎尚未结束。现在的乌拉尔休闲都市是“请不要走出屋外,尽量呆在高处,尽量与多数人行动,请各位务必遵守。”它现在已经成为黑褐色狼群大肆出没的场所。
馆内扩音器如此宣布着,同时以GC与警卫们为首的工作人员也在门口与一楼的窗前,用沙丢与桌子筑成路障,只利用地道往来。上午十点,乌拉尔休闲都市中的六栋摩天大楼俨然化为孤立的要塞。部分警卫挽着枪、俯着身,利用路障作掩护,流露出紧张的神情,放眼望去宛如B级战争电影一般。
聚集在北塔三楼休息室的游客当中,有一对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女正在高谈阔论。
“我当初就说要去马百地夫或黄企海岸,偏偏你只想在国内旅行省点钱,结果落到这个地步。”
“你烦不烦啊?这又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东堂企业,单凭个人的努力根本胜不了大企业的专横。”
“话题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你目光如豆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
邦生耳边听着这段对话,内心想着:“哼,活该!”他并不是替东堂企业打抱不平,而是出于单纯的嫉妒。他还不曾出国旅行过,因为他在二十一岁时就有了家累,必须打好生活基础才行。
此时扩音器又有事情宣布。
“敬请各位安心,不会有事的,只要呆在屋内就绝对安全,请遵守指示,保持镇定。”
苦笑与冷笑声顿时传遍整个大厅,虽然站在管理者的立场这些话非说不可,但过分强调安全无虞,反而降低了可信度。
窗边站着另外一对情侣,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男的仰赖父母资助,以摄影师自居;女的则是流行模特儿。
“我们好像是待在笼子里给人看的动物,真讨厌!”
“好一个度假胜地,不但没办法接触大自然,还要被软禁在大楼里……”
青年瞧瞧身旁的女友,夸张地耸耸肩。
“不要老站这里让野狼观赏,去游泳吧,趁机活动筋骨。”
“不会有事吧?更何况我们要怎么去游泳池呢?”
“走地道就行了,反正又不会变成过去的灾难片,不要想太多。”
赞成的人一一出现,十名年轻的游客携伴离开大厅。有人边走还边向窗外的狼群挥手。野狼们虽然报以相当不友善的目光,但并没有发出威吓的低吼,只是静静地看守着玻璃窗内来来往往的两脚动物们。
一般住家的玻璃厚度为四公厘,摩天大楼会客室的玻璃则有六公厘厚,而且设了两道。指南手册上写得一清二楚,这两道玻璃区隔了自然与人为、有机与无机,同时也阻断了灾难的魔掌。
指南手册的挂名发行人东堂伸彦梳洗整洁、西装笔挺地出现在大厅。他不经意地扫视四周,然后走向一个凭靠在窗缘的男子,这个男子也随即行了注目礼,他就是相马邦生。
“相马先生,我真不敢相信那只是普通的野狼,你看,它们简直跟训练有素的士兵没什么两样。”
伸彦的比喻相当贴切,这群野狼并非乌合之众,反而像是一支纪律严谨的军队。邦生以沉默表示赞同,但伸彦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仿佛是狼王库多的再现。”
“哦,你也看过那本书吗?”
“我认为那是席顿著作中最具悲观色彩的作品,国中读过这本书之后,使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巴黎是个又冷又黑的城市。”
邦生在意外之余,凝视着这位东堂复合企业的青年才俊侧脸。
他对狼王库多的故事也是印象深刻。时值严冬,法国北方正遭受战乱、寒冷与饥馑的蹂躏,苍白的半月下,有一群野狼正奔驰在冻结的塞纳河上,它们越过塞纳河水闸,入侵巴黎城内,演变成诺特罗达姆教堂门前广场的血腥惨剧,库多的胸膛被骑士团长的剑贯穿,但它也咬破对方的咽喉,双双同归于尽。
比较起从不袭击人类的新墨西哥狼王罗伯的传奇一生,库多的下场就显得悲情残酷,凶猛狡猾的狼王魅力便在于它的邪恶。
“我小时候常叫我祖父库多爷爷,还曾经当着他的面直呼这个名称,不过他却以为这是那个外国企业家的名称。”伸彦的嘴唇扭曲,声音也跟着颤抖。
“我爷爷与我父亲之间的争执相当有名,想必相马先生你也知道,结果,父亲不仅是被废嫡,还在祖父的策动下离开大学,一切就业管道也遭到封杀,同时又受到母亲亲族的排斥,最后终于被社会压力活埋……”
无言以对的邦生继续保持缄默。
“我父亲是活活被祖父杀死的,对于背叛者,祖父绝对不留情,正因为他对儿子的期望之深,所以他的失望与愤怒才会那么激烈吧。”
“他累了”邦生感觉得到。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只见过两、三次面的小人物作出这么赤裸裸的告白,希望他以后不要为此后悔。
这时候有几名游客认出伸彦,立刻涌上前来。在这十名中年男女当中,邦生曾见过其中几位,这是一群会走路的头衔。很明显的,他们打算来个集体批斗大会,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东堂先生,我今天下午必须到千岁搭飞机,赶在傍晚参加东京的会议,现在却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你要我怎么交待啊?”
“我也是要在六点半赶到六本木的舞台!结果现在被困在这里,你一定要负起责任!”
这些人目前所能做的就是把罪过全归咎到乌拉尔休闲都市经营者的身上,如果没有了行动上的自由,全日本最大的山岳休闲都市也只不过是一个干净的白色监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