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行者

  Ⅰ

  甫抵达乌拉尔休闲都市的相马父女在和平的气氛中展开第一晚的活动,首先是到摩天大楼最顶层的了望餐厅享用俄式料理。由于抓对了预约的时机,邦胜才能确保订到最后一桌的位子。

  远眺晚上七点钟的窗外,黑中带绿的夜空里,只见另外五栋摩天大楼犹如青白色的光柱高高耸立着。眼前的美景如梦似幻,但邦生只感觉到十足的矫揉造作。

  也许是父女连心吧,叶月侧着头发表感想:

  “爸爸,我总觉得这个城市好像玩具哦。”

  “玩具?”

  “是啊,例如说……就像游乐场一样,外面看像街道,里头却装了许多电视设备……”

  “那我们明天就溜到里头看看,也许会出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哦。”

  “爸爸也要去吗?”

  “如果您愿意让在下跟随是在下的荣幸,公主殿下。”

  “嗯,好吧,我允许你随行。”

  叶月开心地笑着说。她留着短发,身穿厚质纯棉衬衫再配上一条工作牛仔裤,这种轻便又活泼的服装向来是她的最爱。等到夏天一来,就换成短袖短裤,不论是上学、做家务、旅行都是这身标准打扮。

  “富山的外婆”常常抱怨男孩子没意思,所以每次一见到孙女就买给她一大堆镶有蕾丝边和缎带、高雅又可爱的衣服。而在外婆面前穿着洋装的叶月总是在一回到自己家就立刻换回裤装。

  叶月的母亲去世后,外婆曾打算带叶月回富山,一方面因为邦生对于自己养儿育女的能力完全缺乏自信,而且在作家这一行里又正值刚出道的重要时期。原本几乎已经决定了,却因为“我看还是算了。”一句话,就让叶月留在父亲身旁。叶月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喜欢爸爸,虽然她也喜欢外婆,但还是维持偶尔见面的关系比较好。

  相马叶月小姐是山手学院小学部六年级学生,环顾全年级(包括男生在内),她恐怕是最会打架的,而且脚程很快。有一次还差点跟专门欺负弱小的国中男生打了起来,结果她朝对方的两腿间猛力一踢,让他连跳带跑地抱头逃窜。从此就不曾再见到那个国中生出现,由此可以确定她的这一踢力道十足。当她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邦生在一阵大笑后,感触良深地低声说:

  “社会的幸福,个人的不幸。”

  叶月完全听不懂其中的含义。相马父女居住在东京都小金井市一个三房两厅的公寓里,除了客厅、饭厅和厨房以外,还有两间六个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与一个同样大小并设有壁笼的和式隔间。和式隔间是客房,“富山的外婆”上东京时,或者请编辑入内时都是使用这个房间。两间西式房间则是父女两人的寝室,帮生那间窗户朝北的卧房,正确说来应该是书房里侧摆了一张床。

  客厅加上饭厅的空间相当宽敞,一张几乎有两个榻榻米大的大型餐桌就占了一大块。相马在这个餐桌写稿,叶月放学回来时也在这个餐桌上写功课,父女俩隔着一张餐桌轮流在嘴里振振有词、抬头仰望天花板叹气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

  五点左右,叶月开始准备晚餐,因为她没有上补习班。一来,她身为相马家的主妇,必须掌管一切内政事务,以至于没有多余的时间上补习班;二来,她所就读的私立学校实施从小学到短大的一贯教育,所以不需要为升学窄门挤破头。主要是因为一家之主欣赏学校的自由风气,这是邦生表现天下父母心唯一的实例。

  “老大!吃饭啰!”

  “哦,好!好是好,麻烦你再等一下……”

  晚餐全准备妥当了,父亲仍然看着稿子念念有词。把主角逼到绝境的情节固然精彩,却找不到方法让他逢凶化吉。这世上有些作家一小时写五张,一天写六十张稿子,一年可以出三十本书;而叶月的父亲一天写个十张就说:

  “啊啊,今天写得真顺手。”

  自我陶醉之余就开始喝啤酒,遇到没有灵感的时候也说:

  “谁说不喝啤酒才有灵感,自己没有灵感却把过错推到啤酒头上简直是小人行径!”

  编完理由之后又开始喝啤酒,当叶月问父亲有多喜欢啤酒时,他回答:

  “仅次于叶月跟妈妈,但胜过工作好几倍。”

  这天晚上,邦生饮着欧迪沙制的俄国啤酒,目光扫视着四周,却找不到有希子的身影。其实休闲都市的餐厅并不仅限此处,所以她跟她父亲没有在这里出现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此时叶月原本拿着汤匙喝汤的手停了下来,两眼开始观察着父亲。

  “老爸,你在找你看上的女孩子吗?”

  “你在意吗?”

  “当然,身为你的血肉至亲,不用点心怎么行。”

  “叶月,你真有学问,居然会知道‘血肉至亲’这个名词。”

  “我以前在电视剧上看过。”

  叶月爽快地解决了父亲的疑问后,又开始动起汤匙;她一边喝汤一边询问父亲:

  “这次请假一个星期不上课,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上六年级以后不是从来不请假的吗?反正偶一为之嘛,了解父母亲的工作,听从父母亲的话就是教育的第一步,学校怎么会因此抱怨呢?”

  叶月点点头,继续把红菜汤往嘴里;邦生则又叫了第二杯咖啡,他心中多少也有做父亲的顾虑,希望叶月偶尔放下家事放松自己。在这个休闲都市里,饭后既不必收拾也不必打扫。

  其实这层顾虑再往前一步就会遇到“再婚”的问题,不过如此一来,再婚的妻子在邦生眼中好像仅仅是一个管家罢了,他是在过意不去;但最重要的一点,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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