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如云斋坐在黑暗中。即使一动不动地坐着,腹部上方到心窝也会感到隐痛,但这还好,有时还会间歇发生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但如云斋已经面黄肌瘦了。一看似乎身体肥胖,其实他突出的肚子中,已经积满了所谓的腹水,下肢浮肿。他患上了肝硬化的绝症。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样的病名,只知道自己得病了。这件事,他从去年秋天开始就已经发觉了。从九州回名古屋,他想要驱除身上的魔气,而到京都妙心寺,在那里坐禅,这期间感到了身体不适。本来想西行驱除魔气,结果他却往东来到了魔的发源地——江户的由比道场。当然,他是受到在名古屋的家中让他看到魔界转生这一奇异法术的由比民部之介正雪的吸引而来的。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行为,仿佛铁片被磁石吸引一样。正雪欢迎了他,并把他当做客人对待。他说:“暂时住在这里。你还会看到感兴趣的人。”仅此而已。正雪并没有说武藏的事,也没有说森宗意轩的事,而田宫坊太郎连影子也看不着。但如云斋什么也没问,因为他怕问。他吃惊地瞪着弟子三千、名不虚传的华丽的道场,凝视着正在那里轻浮地大笑的正雪,感觉到他的背后另一个正雪正用锐利的脸色酝酿着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如云斋默默地坐在了由比道场的深处。将要发生什么事。这不仅是开始时正雪跟他这样预言过,如云斋有一种本能的预感,他一边害怕着,一边在等待。一个月前,他突然听说,什么人正在道场的后门盯梢,想要搜寻悄悄出入这个道场的纪州大纳言。这时,正雪冷笑着跟如云斋悄声道:“那好像是总监官柳生但马守的儿子。”正雪没有再说什么,但将近半年来,一直像鲵鱼一样闭门不出的如云斋起来了。他自己装着纪州大纳言的样子引诱主膳,并羞辱了他。几天后,如云斋得知,当天天亮的时候,但马守离开了人世。此前就听说但马守卧床不起,所以这也许是个偶然。但毫无疑问,儿子主膳受到的耻辱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但马守是否知道了,羞辱主膳的是他如云斋呢?那是当时突然的一股冲动,如云斋后来并没有将此事直接告诉正雪,而且正雪应该已经知道,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觉得一切都是自发的行动,但现在想起来,感觉自始至终自己的行动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操纵着一样。又过了大约一个月,他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他怀着这种期待在由比道场过了半年,可那天夜晚以后大约一个月,如云斋反而丧失了初衷,一种空虚感袭上心头。但马守的死让他感到了人生的茫然。如云斋对作为柳生支流、却摆出一副正宗样子的但马守一直怀着满腔愤怒,但是那样的暗中报复并非他的本意。他想要与但马守本人一决雌雄。这时,正雪告诉如云斋说:“今夜先生将如约看见一个感兴趣的人。”于是,现在如云斋被引着,坐在一个房间里,在黑暗中等待着。“感兴趣的人?但马守已经不在人世,我也已经老了,而且生着病,对我来说,有什么感兴趣的人呢?”如云斋心想,这时看到眼前昏暗的隔扇,突然透出了一道蓝色的光线,慢慢变大,隔扇打开了。那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丝不挂,在两侧烛台灯光的照射下,仿佛两只萤火虫一样,四周包围着蓝光……二人都美丽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