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富町和明石町为“银座的高原”,然而对银座这个繁华、大企业大公司林立的地方而言,这里就像在都市创业成功的人留在故乡的父母,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容貌,成为充满怀旧情愫的一角。
“上次和你提到的那个警官,我已经和他联系上了,也见了面。这个人很风趣。”生驹不时注意着附近的门牌说道。
“我把那两个小兄弟的事告诉他了,他说很想见见他们。他整天都在家,只要给他打个电话,他随时都可以来东京。”
“他真的在有透视能力的人的协助下破了案吗?”
“他说确有其事。那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是个女的,现在已经结婚了,住在九州。”
“这么说这位仁兄完全相信特异功能这回事哕?”
“我也吓了一跳,”生驹使劲抓着脖子,“他说的和稻村德雄一模一样。他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事实就摆在你面前。”’
我在心里玩味着这句话——事实就摆在你面前。
“他以前负责神奈川一带的治安,快退休时,调到县警察局的搜查科。虽然一辈子都只是一名普通刑警,但办事能力很强。他今年六十二岁,脑袋很灵光。他叫村田熏,村庄的村,田园的田,熏君(①《源氏物语》中源氏公子的儿子。)的熏。”
他说最后一个字时,我扮了个鬼脸,生驹笑了起来。
“多看看古典文学,古典文学。没看过《源氏物语》吗?”
“出校门后,就没碰过了。”
“我老婆每天睡前都看。害我只好端正衣冠、点起熏香问她‘今晚可否赏光’,还要吟几句诗。没想到她却用一句‘初春如曙,几分哀愁’就把我打发了。”
“有没有搞错?”
“而且财产完全由女人掌握也让人感到悲哀。在那个风雅的时代,男人也不好当啊!”
“但是可以为所欲为地拥有一大堆情妇。我觉得那根本就是纵欲的故事嘛。”
“读了《源氏物语》,只记得这种事,可见你当时没好好读。喂,把上衣穿上吧。”
生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一幢崭新白墙的二层房子。
“至少得体面点吧?就是这家了。”
4
我们按下门铃,应门和来开门的都是男人。
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着上了浆的白衬衫,系着领带,笔挺的长裤配一件开襟外套。听说他是老师,还以为他会戴着眼镜呢,可惜没猜中。
“我是川崎,请进。”
他就是小枝子的丈夫。
我和生驹走进客厅。客厅的装潢和布置十分讲究,打扫得一尘不染.好像和什么人比赛似的。
这也难怪,这很符合小枝子的“巢”的感觉。即使和我结为连理,她也会把家里整理得窗明几净、有条有理,以便随时向客人展示。
但如果和我结婚,客厅的沙发就没办法买皮革的;墙上挂着像是美术杂志上刊登的版画,也会降格为从漂亮的画册上仔细裁下来的照片;放在完全没有脏污、也没有手印的玻璃碗柜里的刻花水晶杯,也会变成印着小酒店名字的玻璃杯。从这个角度来看,小枝子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眼前的男人以一家之主的威仪姿态坐在沙发上。虽然左手上的腕表乍看之下无法得知是不是名牌,但价格绝对便宜不了。川崎明男不是那种会洋洋得意地炫耀劳力士的俗人。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生驹一开口,川崎就高傲地挥了挥手。
“没关系,刚好是课间休息时间。”
他是小枝子的父亲任职的私立高中理事长的独生子,目前是副理事长,同时担任英语老师,在这几年内将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业界最年轻的理事长。虽然所有的私校在经营上都深受赤字之苦,但这所学校的高收益在业界堪称奇迹,业界盛传这全归功于川崎明男高超的经营手腕。
由于时间有限,能干一如生驹,也没办法打听到川崎和小枝子的结婚经过,但看来像是他追求的小枝子。他们结婚差不多有一年半了。
他虽然把烟灰缸放到我们面前,但他自己并没有抽烟。我发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还留有淡淡的粉笔灰。
他的手上戴着结婚戒指。
端坐在高级蕾丝桌巾中央的烟灰缸散发出一种“如果谁敢把脏兮兮的烟蒂丢进来,就别怪我不客气”的气氛,但生驹毫不以为意地拿出了HiLight。
“十分抱歉,内人不会见你们,就由我一个人和你们谈。”
川崎说这话时,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不好意思,内人这几天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哦。那还真不凑巧,生病了吗?”
听到生驹这么问,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川崎露出了明显的不安,接着回答:“其实是害喜,已经三个月了。”
生驹装出抽烟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还没回过神,我便很自然地说了一句:“那,真是恭喜了。”
这时川崎明男才放松下来。他的嘴角露出微笑。
“谢谢。”
虽只是一句简短的恭喜,却也表示尽弃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