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遭遇

/>   虽然我不愿意相信,但慎司的声音和我记忆深处的母亲的声音如出一辙——我十岁时的母亲,距今二十多年前、每天化着淡妆的母亲。慎司的声音变成了母亲的腔调,和我记忆中母亲的声音产生了共鸣。

  “但是,你的伤势并不严重,”慎司卫恢复了他原来的声音,“也只住了一个月院。至于为什么,那是因为小孩子的骨骼很柔软。很柔软,像奶酪一样柔软。”

  他说完轻轻咂了一下舌头。不记得是谁也有这样的习惯。那是很遥远的过去,遥远得已经忘却的记忆。慎司就像我和这个人共同的朋友,他好像想借由模仿这个人的动作逗我发笑,很自然地咂着舌头。

  “但你现在仍然对大卡车敬而远之,开车上路时,总避免和大卡车并排。当时你的左小腿胫骨断了,现在一看到绿色的卡车,左小腿就不由自主地发抖——你曾对某个人说过这句话吧——某个人——这个人就是——小枝子。”

  随后慎司猛然放开我的手,他很用力,几乎是甩开了我的手。他自己差一点因为反作用力从塑料布上滑下来。

  我们都静止不动,但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好像随着“预备——砰!”的口令,我们两个人开始跑向某个地方,比赛谁先回到原点一样。平时不曾注意到在哪里的心脏也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存在,在胸膛内拼命搏动。

  “你——”我用左手背压住颤抖的下巴说,“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7”

  慎司这才调整坐姿,存了好儿次口水,痛苦地干咳着。

  “我也吓了一跳,”他凝视着刚才和我握手的右手,“感觉好像烫伤了一样。我是第一次这样,今天的第一次太多了。”

  “第一次——”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或者是我涉入太深了……”

  我向前踌出一步。如果对方不是这么瘦弱的少年,我一定会抓着他的衣领扁他一顿。

  “你到底在说什么'”

  慎司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束用纯洁无邪的眼睛看着我。

  “我刚才是不是说对了?”

  “什么——”

  “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说中了?”

  这是个不容妥协的问题,也没有办法妥协,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小时候曾被卡车辗过。卡车倒车时,我被后轮卷了进去。那时候刚好放学,就在离我家不远的三岔路口。当时的情况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事后听说是载木材的货车。”

  “当时你应该看到了货车上的木材,因为留下了。”

  “留下了?”

  “留在你的记忆里。”

  我顿时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地摊开双手,“我的?”

  “对。”

  “我的记忆里?”

  “我看到了。就像——从磁盘读取数据一样。”

  我哈哈笑了两声,但听起来一点部不像笑声。

  “怎么可能?”

  “我能。”

  慎司站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于是他把双手放在背后。

  “我不会再做了,你放心好了。我也很少这么认真尝试。”

  “尝试什么?”

  “像刚才那样。我称之为‘扫描’,就是计算机断层扫描的那个扫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很少这么做。很累,而且我讨厌这样。但刚才是情非得已,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不会相信我。”

  “你想让我相信你什么?”

  慎司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然后仿佛心意已决似的转过身来。

  “高坂先生,你知道什么叫特异功能吗?”

  我整个人僵住。

  “你不知道这个名称也没关系,你只要认识我就行了。因为——”慎司的眼神透着一丝哀愁,“我就有特异功能。”

  很久以后,当我有机会和慎司单独交谈,问他当时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时,他笑着说:“该怎么说打个比方吧,就像听到医生宣布‘你怀孕了’时的表情。”

  他的形容很贴切,但更确切地说,我不仅被医生告知怀孕了,还觉得害喜。虽然我用笑来掩饰,嘴巴上说“你在开玩笑吗”,但身体——忠实地反映出来,我无法掩饰的部分已经反映出某些不容忽视的东西。

  然而当时,这种情感隐藏在潜意识里。在表层意识中,是因为出其不意地听到“小枝子”这个名字,我大感震惊。这个我努力忘记、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名字,经过漫长的时问和遥远的距离,竟然从这个与我偶然相识、根本不可能认识她的少年口中说了出来,我感到惊慌。

  我并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特异功能者而感到惊慌,而是因为在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出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而感到惊慌。所以,我当然开始思考事情背后的真正目的。

  当我从错愕中清醒过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不要坐下来?”

  “看你的样子,最好坐一下。”

  “不,我不需要。”我摇了摇头。或许,我只是下意识地抵抗,“我没事。”

  “是吗?那我坐哕。”慎司一屁股坐在塑料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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