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我看到他们已经到地藏堂了,不一会儿就会过来。”一个年轻的百姓,带着满头的汗水和雪花踏进了储藏室。“是吗?那就赶紧吧!”坐在臼子前,入神地吸着烟斗的药师和尚,微笑地站了起来。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两名年轻人也站了起来。他们披着蓑笠。另外还有四五名老头老太太坐在那里。——这是猪苗代湖的舟津往南一里的三代村。药师和尚立起看着前来报告的百姓,问道:“敌人有多少?”“大概八九个人吧。”“只有这几个啊?”“没准还有别人,没有看到。”“哦……我猜,应该是十乘和尚他们的杰作。”千绘和小笛回过头来,宛然一笑。“沿湖追来的芦名族人有三艘船,一共有二三十人。现在只剩下八九人,虽然不一定是全部敌人,可也能看出心华和尚他们一定解决了不少人。他们怎么干的啊,也不怎么会武功,能干得这么漂亮。”看着药师和尚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强忍着笑脸,千绘和小笛的胸口一紧,一言不发——她们并没有看到十乘和尚跳入结冰的湖中,但从后面传来的大叫,知道了他对芦名族人做了什么,也明白了最后他到底如何了。接着啸竹和尚和龙王和尚为了让追踪而来的芦名族人落水,而不惜跳入水中,她们再次感觉到他们的命运。接着,心华和尚看起来好像要追过来了,可最终还是没有跟来。即使只能阻止芦名族人前进一步,他也不惜将自己的性命抛洒在这白雪之中。据传说,勇敢无比的萨摩军在最后撤退时用的战术是“弃卒保帅”,即舍弃小部队来掩护主力,撤退路上设置许多障碍和伏击,反反复复。从关之原进入岛津的部队主力,逃过了多如牛毛的东军的追击,靠的就是这个办法。不知泽庵门下的和尚们是否知道此法,但他们现在不觉间应用着这“弃卒保帅”。他们在泽庵面前,曾经笑说保护千绘小姐和小笛逃出会津,简直是举手之劳。这并不是大话。她们听品子和阿鸟说过,在会津越后道,云林和尚、多闻和尚明知自己头部会被击中,还是漂亮地制服了残暴无比而且拳术出众的鹫之巢廉助,在心底已偷偷感念着,此时,看到如此壮烈无比的举动,却被他们戏谑地说出,对这群看起来风清云淡若无其事的和尚们,她们实在太过感动和惊叹,胸中充满了无可言喻的感激之情。这是泽庵从江户带来的七名弟子。千绘们不知道泽庵到底吩咐了他们什么,他们又是如何答应的。但恐怕泽庵并没有告诉他们这次的旅行通向的是死亡,他们也没有预料到。但他们对这七名年轻女子的复仇全力支持,对她们如父兄般关爱着。而且,为了这关爱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他们并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死也是修行的一种啊!”其中一人曾对众女们说道。如他们所说那样,他们将死看作是回归,平静地踏上了往生之路。不,他们虽然心境平淡,但死亡之时,却以古往今来战场上的勇士都退避三舍的壮烈凄绝,给敌人以痛击。七女的复仇,对他们的人生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七女自身不得不面对复仇。但和尚们却平静地接受了它,当作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事情,并当作“修行的一种”为之付出了生命。现在——仅剩下的药师和尚也说:“那就上路吧。”他催促着两个百姓。这并不是去赏雪。千绘们看来,这是踏上死亡之路。“药师大师!”小笛用几乎断肠的声音喊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跟过来!”千绘连身体也颤抖起来。这个三代村,是从势至山下会津的最初的村庄,去年她们入会津时,也曾从此通过。千绘众人只是经过一次而已,可那之后,药师和尚又来村子来过。——为了救出要献给明成的少女们。在越过湖沿北岸逃跑的尼姑中,也有这个村子的女儿。那间储藏室,就是那个少女家的。因为有此因缘,因此药师和尚到进入这个村落时立即求助,村子里的人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且说到,对于势至山,村里人就像对自己家的屋子一样熟悉,只要等数日雪化了,一定把她们送过山送至白河。但药师和尚提出了另一个办法。芦名族人的残兵,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村庄的。即使现在放过了,但今后也一定会回来斩尽杀绝。前面已经有无数的例子,证明了这种可能性极大。因此,他们必须迁徙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是势至山,而是别的地方。从三代村共有三条路。一条就是他们从舟津过来的路,一条路通往东边的势至山,还有一条通往西边的若松——为了迷惑芦名族人,药师和尚选择了往西的道路。好容易从若松逃出来,却又从另一条路回到若松,会让敌人迷惑。但要把追兵吸引过来,还要费些功夫。药师和尚如此这般说道。“啸竹和尚和龙王和尚其实不用死的。”药师和尚平静地说道。“是泽庵大师让你们去江户的。你们必须去江户,我们则负责让你们到达。目的简单至极,不过如此罢了。”但药师和尚微笑起来,笑容洒脱至极。他看着千绘和小笛,温柔地说道:“……好吗?一定要到达江户,完成你们的使命!”“……好!”千绘和小笛不假思索地答道。“敌人就要来了!快走吧!……保重!”药师和尚拂袖从储藏室走出,蓑衣和斗笠都扔在身后。两名年轻人走到储藏室门口,行礼拜别后沿路朝西走去。他们虽带着蓑笠,但惯走雪路,走路如飞般快。药师和尚关上了储藏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