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笛喊道。她刚要纵身跳上岸去,啸竹和尚制止道:“慢着!”“这儿还不是岸,只是雪覆盖住的浮冰。……真正的岸,应该在那边长松树的地方。要是这么跳上去,冰会裂开的。先让我试试。”啸竹和尚说着,就提身轻轻跃至冰上。冰没有裂开,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啸竹和尚在冰上跺了两脚,说道:“轻轻地踩上来,应该没什么问题。”第二艘载着芦名族人的小船,距此只有四五十丈的距离了,啸竹和尚却好像学者做实验似的不慌不忙。他回头看看追兵,若有所思的喊道:“心华和尚,龙王和尚!附耳过来!”“来啦!”三人立于冰上,秘密地交谈着。心华和尚和龙王和尚微笑着点头。他们马上就行动起来。龙王和尚和啸竹和尚摘下蓑衣,递给心华和尚。“药师和尚!”“在呢!”“还有千绘小姐和小笛,你们先去松林,朝那棵看起来像卧龙的老松树一直走!”“明白!”药师和尚甚至没问你们会怎么样之类的话。他对千绘、小笛一点头,三人成一列纵队,沿直线在冰雪覆盖的冰原上跑了起来。剩下的啸竹和尚、心华和尚和龙王和尚到底打算怎样呢?千绘和小笛不安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三人横着站成一排,披着蓑衣斗笠。要说三人排成一横队,是为了遮挡敌人的视线,掩盖这边几人的行踪,那接下来是为了什么?刚才啸竹和尚和龙王和尚明明将蓑衣和斗笠都交给了心华和尚啊。千绘和小笛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远远地跟过来的只有心华和尚一人。他两只手臂左右大张,垂着两张蓑衣在冰上行走着。除此以外,冰上空无一人。“啸竹大师和龙王大师哪里去了?”千绘想停住脚步。“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身后的药师和尚厉声喝道。真是少见的严厉啊。“现在逃命最重要!你们要是逃不出去,就是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啸竹和尚和龙王和尚就白死了!”“啊?”“快!快跑!快点啊!”千绘和小笛已经到了松林里。虽然都是在雪里行路,但现在,脚下已是坚实的大地了。此时,心华和尚还在那里从岸边延伸过去的巨大的浮冰的中央。背对着芦名族人。第二艘船到达浮冰边缘,芦名族人从船上纷纷跳下,马上觉察到危险,有人喊道:“不要太靠近了!危险!大家散开,每两人间间隔一丈,分开走!”。芦名族人闻言,四散开来,向前推进。心华和尚在冰上用力跺脚,大喊道:“好!”这声喊叫到底是为了什么,对谁喊的呢?右边的白雪上,此时好像有一点亮光忽然刺了出来。同时左边也忽然从冰里冒出一根芦苇,不,是尖刀。它们在心华和尚的周围,缓慢地移动着。冰在被切开。一被切开,表层马上又冻上了,肉眼看不见裂痕,可裂缝的周围已经开始摇晃了。冰的大地上的一道裂痕——如同魔法一样。但这不是魔法。是有人在冰下的水里。而且是在寒冷彻骨的冰水里行动。潜藏在这样的水里,切开冰的两人,简直如神一般。这并不是神。除了啸竹和尚和龙王和尚以外还有何人呢?看似除了念经拜佛外什么也不会的两人,如神一般在水中切开冰原。“……这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芦名族人,忽然同时停住了脚步。他们说的这些家伙,指的就是心华和尚。这样说,是因为他们把心华和尚吊在手臂上的两张蓑衣也看成人了。在他们看来,是三人背对着他们,在冰上站着。这奇怪的姿势让他们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了一丝不安。“好了——”心华和尚叫道,纵身往前一跳。距两侧切过来的刀刃还有两丈距离,但他从脚传来的触感,知道冰已经开始断裂。促使断裂发生的,是九名芦名族人的体重。心华和尚两臂挂上两人的蓑衣,是为了不让敌人觉察到这边已由六人变成了四人,掩护冰下两人的行动。敌人尚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着跃出的心华和尚,边喊道:“站住!不要逃!”,边加快脚步追来。此时,脚下的大地突然间倾覆,只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落入水中。“啊!”惨叫在他们落入水中后四处响起。冰裂成碎片,水中混入丝丝血痕。那时慌乱之时,有两三人的皮肤被冰刺破。“啊,是崛家的女人!”“那些家伙在水里!”残存的芦名族人,终于发现了真相。从湖底浮上来的两顶白色的袈裟头巾,正挥着大刀朝他们砍来。血、冰、肉体和枪剑,在水中混战成一团。即使穷凶极恶如芦名族人,瞬间就有两三人丧命,这大概是因为在水中和出其不意吧。立即的,剩下的芦名族人,乱刃一起砍向那两顶袈裟头巾。几乎要变成肉酱,此时啸竹和尚说道:“安禅无需烈火。”龙王和尚全身负伤,却朗声答道:“心头寂灭,冰亦为火!”两人相对大笑,这是两位禅僧最后的凯歌。不用说,这是昔日武田家灭亡之际,惠林寺的高僧快川端坐于烈火的寺中,留下“安禅无需山水,心头寂灭,火亦为冰”的偈语。说是偈语,不如说更接近玩笑。听到两人高声谈笑,知道不是崛家女人,一时间芦名族人面面相觑,正在此时,第三艘船如箭一般飞驰而来。“快,救我们上去!”“快点!都冻僵了!”对一双双扒在船舷上的手,船上的人只说道:“敌人要逃跑了,请原谅!”刚才自己对同伴做出的事情,此时被船上的同伴重复着。第三艘船上的人提着斩断同伙手臂的血刃,头也不回朝对岸驶去,充血的双眼像要爆出似的。他们充满焦灼。刚才松林中三人的身影,现在从视野里消失了。连在前面走着的“三人”的蓑笠的身姿,也快要进入松林中了——第三艘船上的芦名族人,终于到达了冰原上。芦名族人似乎都有些不安,猫着腰小心翼翼的下船——船上没有那么多的空间可容纳那些人,事情发展至此,他们也陷入恐惧之中。方才如果不砍断同伙的手,可能这艘船也会翻。除了对同伴见死不救造成的心理上的恐惧,还有不知敌人何时会在水中出现的恐惧。敌人最初确实是七人。杀了三人,应该剩下四人才对,可远远望去,却有六个人影,——不明白到底为何。因为不明白为何,所以更加地恐惧。到了冰上,“注意点,刚才冰裂了!”有人说道。“那是有敌人潜伏在水底干的。小心点!”他们小心翼翼地踩在冰上——八九名芦名族人四散开来,一步一步地前进,当他们到达舟津的松原时,蓑笠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踏上真正的大地,他们的恐惧一下子就消失了。雪路顺着舟津川,左右蜿蜒着向南延伸。——众人如一阵狂风,一口气向前奔了半里地。这时,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啊,是他们!”“他们要破坏桥!”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披着蓑笠的身影,正挥着大刀,要砍断木桥。看到众人过来,那人也不惊慌,还在持续地挥着刀。比起桥的状况,那人沉着的样子更让人震惊。“把枪扔过去!”“来不及了!”五六杆枪闪着银光划空飞了过来。长枪如箭一般,带着强大的劲力飞来。五六杆枪尖集中至一点,飞至正在断桥的人影上。千钧一发。那个人影一直在挥着大刀,这样的姿态保持了一两分,随即,枪刺中全身,他带着满身的枪栽入舟津川中,溅起一阵水花。芦名族人过来查看木桥的栏杆,上面的刀痕如同老鼠啃的一样,几乎没有。“为什么?那人在干什么啊?”有人说道。他们立即反应出这看起来可笑的举动的目的了。“混蛋!骗去了我们的枪!”掷出的五六杆长枪和敌人一起落入了河中。他们慌忙向河里看,却连尸体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