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天地间,出现大群的乌鸦。成百上千的乌鸦一起迁徙,这是此地常见的景观,俗称“霜鸦”。但那是夏末秋初的现象,现在并不是那个季节。现在是一切都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的冬季,原野上出现如同墨染一样黑压压的群落,只能让人联想起乌鸦。左边是磐梯山灰色的天空,右边是猪苗代湖浩淼的水面。湖面上有的地方结冰了,浮冰上白雪堆积着。其间有一列队伍,沿着湖畔的雪路,像大片云彩一样向东移动。队伍举着数竿大旗。长长的竹竿上悬挂的旗帜,写着一些字,而且各不相同。“这里是江户东海总持禅寺的尼姑。?泽庵”“禁止男子入内是将军许可的寺规。?泽庵”“绝不能让男子染指一下。?泽庵”从向户的江藤、长滨到蟹泽,她们所至之处,猪苗代湖沿湖的村落的百姓们蜂拥而出,自不用说。但这奇怪的群落只让百姓们惊讶了一下,随即他们说道。“是她们啊!”“是她们!”“泽庵大师不是要逃跑吗?”“还是逃了好啊,留在会津就没命了。”“有很多寺院的人呢——”“来,我们扫清积雪,为她们开道吧!”“等她们过去了再把道路堵上!”“派个人到下个村子通知一下!”众人一拍即合。村落的百姓各自拿来铁锹,开始了扫雪的大行动。当然,各村落都零散的分布着,并不只有百姓。还有村公所的差人——各处都有戴着阵笠的差人,两人、三人,或七人、八人聚在一处,立着长枪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们脸上惶恐而不安,好像正在生生地吞下虫子一样,但并没有出手阻止。本来如云彩一样飘扬的大旗,已经静了下来,可能是此次迁徙的规模实在太过庞大,差人们也吓破了胆。辖区内加藤家下命要征收的美女们,在那之前全都出家当了尼姑,隐身尼庵当中。虽然加藤知道,但她们有将军的老师泽庵大师署名的身份状,到底如何处置此时,主君乃至首领铜伯还都没有下令。正在此时,尼姑们忽然都消失了。现在忽然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之前她们藏在何处,又为何不可思议的在这雪天的大地忽然现身,还齐齐地穿着黑衣。其实尼姑们的大迁徙是什么原因,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是知道的。据说泽庵已在鹤之城外现身,并做出奇怪的事情。因此,在会津寻找尼姑的大部分差人都被召回若松,尼姑们趁此机会,想逃出会津。“喂,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但她们已经是江户的尼庵的尼姑了,我们动她们一根手指头也不行啊。泽庵都在大旗上写的明明白白的了。”“那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啊?”“既然说是将军许可……”“但要是崛家女人混迹其中,那可怎么办啊?就眼睁睁地放她们逃跑?”“不管怎么说,先向铜伯大人报告吧。”急使向鹤之城飞驰而去——但在命令传回之前,尼姑们还在向东前进着。“不管怎样,先追吧!”三人一团,四人一组,从各处聚集而来。芦名族人就像恶狼一样,远远地跟在尼姑们队伍后。他们刚走了几步,就惊呆了。——积雪本来像石壁一样堆在道路两侧,现在全都塌了下来,堵住道路,简直连一个人也无法通过。要是真沿着路走,不是被引向偏远的小村庄,就是被引到浮冰上。浮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看起来和平地一样,一不小心踏上去,就有两三个人扑通落水。最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路两侧的山坡上,突然会有小的雪崩,让他们被雪包围的严严实实。“……混蛋,都是这些刁民的把戏!”“以后再调查,一定不能这么算了!”猪苗代湖北岸,在一个叫磐根的地方,有四五个芦名族人颤抖着冻得发紫的嘴唇拧着袖子。在松林中。有个人把松枝聚成一堆,想生堆火,可松枝都是潮湿的,点了半天,只冒出了一股股浓烟。终于,松枝燃了起来。这时,从西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几个带着阵笠、拖着长枪的武士。“喂,尼姑们怎么样了?”来人问道。有一人回答听百姓说,就在几刻钟之前,好像还在往东边去。“那你们在这里磨蹭什么?”“别提了,倒霉透了。我们掉到冰窟窿里了!”另一个人,冻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不停地打着冷战。还有一人,在雪地里脱得光溜溜的,把结了冰的衣服放在火上烤。湖里吹来的冷风打在身上,脸都冻得变了形,简直惨不忍睹。“哦,是那边的那个大窟窿吗?——混帐,那些尼姑们,净玩这些小把戏。我们过来的时候,也不得不半道上把马给扔了。”不用说,这些戴着阵笠的武士,就是从鹤之城回来的芦名一族的人了。这边的人一边不停的跺着脚一边说:“这不是尼姑们干的。应该是这边的刁民所为。”“怎么可能!路上碰到的那群老百姓,只会傻乎乎的点头哈腰而已。”“不说这个了,与甚右门,铜伯大人都说些什么了?”被人问道,与甚右门点头说道:“铜伯大人说了,泽庵要把那些尼姑带出会津,虽然不成体统,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随他吧。但如果其中混有崛家女人,一定不能放过。在壶下的关卡那里,一个一个地检查,只要发现崛家女人,马上绑上送到城里。泽庵已经在那里被抓住了,这回可要他好看。”他又把枪夹到腋下,说道:“那剩下的事情就是追尼姑们了。我先去,你们等衣服干了,也立刻跟来。”说完,就大踏步走开了。忽然他目光停留在路边的雪地上。“哦?这儿有脚印!”他叫了起来。脚印从大路过来,一直延伸到松林里——烤火的那几个同伙这时才注意到,露出惊讶的神色。众人顺着脚印看过去。“应该是本地百姓的脚印吧。”“尼姑们不止这么几个人。”若松来的与右卫门说道。“但脚印是往湖边去的。这么冷的天,到底是为什么去湖边呢?”“这么说的话,确实是可疑啊。好,去看看吧!”众人轰然而起,有人衣服还没干,就那么贴在身上,一窝蜂地沿着脚印向松林里跑去。松林是朝南的一个下坡。穿过松林,就来到像海边一样的沙滩。当然现在只是一片茫茫雪地。他们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瞪大了眼睛。“看,那边船上有人!”“等一下,会不会是打鱼的百姓?”“可是,看,船都在湖里漂着,都是空的!”“虽然都戴着蓑笠,可那条船上确实是七个人!”他们离开雪地,沿着湖边走着。湖边由于流水冲击,已经没有雪了。沙地露了出来。湖岸线向远处延伸,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芦名一族在湖边东寻西找。“找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