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城外唱着嘲讽之歌,城里的人听着——真是,自打去年秋天进入会津以来,一边进行着可怕的生死之战,另一方面见了面,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多么奇怪的敌对双方啊。歌声愈加快活起来。“八、八,枪之孙兵卫,枪生锈,枪生锈,累及孙六,名声锈,名声锈。”孙六,说的正是明成的父亲,贱岳七枪的加藤佐马助嘉明。四第三日午后。芦名铜伯听了派在猪苗代湖畔的一名芦名族人,快马加鞭带回来的报告,恍然大悟地拍膝道。“泽庵老狐狸,竟然是这样的居心!”泽庵,是何居心——简而言之,就是要将领地内散布着的芦名族众的大多半引进城中。对他和明成来说,现在能够依靠的不是伊予的历代家臣们。只能依靠铜伯手下的芦名一族,所以这么调配是自然的。可是,铜伯也是听到若干留下的芦名族人的报告后才知道,泽庵的目的,竟然是将大半芦名族众引至城中。“……好!”雷厉风行地命令事后处理事宜后让手下策马回去,铜伯站了起来。“如果你们是这个打算的话,就把泽庵抓起来给你们看好了。只有他,绝对不能放!”然后,他赶紧去参见明成去了。明成就要从大手门出来,绕过护城河端了,是铜伯建议他亲自将今天还在那里玩球的泽庵请进城中来。“泽庵那家伙,会进来吗?”“正是如此,才要大人亲自去请。他在城附近玩了三天,如果四十万大名亲自出去请的话,就算是泽庵也无法拒绝的!”“可是,那可是个不好控制的老东西!”“如果他抵抗的话,就算是抓着他的手脚抬也要把他抬进城里来。然而,没准意外地那个泽庵正在欢迎我们去呢。”“据报告说,云水僧开始大规模向领地外移动,崛家女人是混在其中,还是只有她们继续留了下来呢?”“只根据刚才的急报,还不清楚这些……不过,此番交手,最终还是铜伯的计策奏效了。敌人的所有行动,都是因为在领地内呆不下去了而逃出去的。想来泽庵这数日来在城外大摇大摆地现身,有所企图似的转悠,都是为了将我们戒备的注意力转到他一人身上,好帮助女人们逃走。也有可能是假装逃走,而另有图谋。还有可能是完全没有以上的机关算计,仅仅是表示全面的臣服。不管是哪个,看他的样子,是有被当作俘虏的觉悟了。所有一切,只要抓住了他之后就明白了。”“可是,铜伯,将泽庵抓住作俘虏,这是你早就想好的。然而,把那个人放进城里会不会反而更麻烦呢?他不是没有可能成为狮子身上的那可恶的跳蚤!”“不用说,泽庵那个秃驴,进了城自然不会老实呆着——他本人应该也是这么打算的!”铜伯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他也应该知道,我铜伯可不会让他为所欲为!”不用说对明成来说,铜伯是拥有魔法般力量的大军师。“话已至此,好吧,我去把他拽进来!”急速召集了属下,整合出一个小规模的队伍,从大手门中出来,沿着护城河绕道向东,朝廊下桥方向行去。要迎接将军之师——实际做起来,是多么繁琐的一件事啊!不管城内吹什么阴风,泽庵今天仍旧和孩子们拍球唱歌。“九、九,拳头硬的鹫之巢,没有腿,没有腿,手也没有上了西天,上了西天。”明成的队伍,好像远出回城一样行了过来。看到这个,孩子们慌忙喊道“泽庵和尚,泽庵和尚,是大人的队伍来了!”,泽庵仍然着迷似的拍着球。——不知是谁,今天还有一个不是孩子的玩伴。那名带有朴实山村气息的美丽少女,压住袖口,也在拍着五彩的球。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枪穗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放出几道冷光。终于孩子们都逃散开来了。队伍听了下来,轿门被打开了。就算如此,泽庵仍和那个女人两个人在拍着球,他那像鸡皮一样的满是褶的脖子伸得长长的唱道——???“十、十,东庆尼寺,几万石,几万石,打倒四十万就五十万,五十万。”明成牵动着苍白的脸上的肌肉,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打招呼道。“和尚!”泽庵边拍球,边看向这边。“啊,是你啊!”笑道。那澄清的眼睛浮起怀念似的微笑,让人感觉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尘污。“自在势至山一别以来。”“您说您要去出羽上山来着——”“啊,原本是这么打算来着,实在是对贵领地的秋天喜欢得紧,以至于看着看着转眼就逛到了冬天,过了年——在这大雪中没办法过山,就只好在贵地叨扰了。我那时也说过,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先不说那冷淡的言语,四十万石大名就在眼前,却仍未停止拍球,不像话的是,那个女人也是面向对面,一直拍着球。“不,您在会津停留是本藩的荣幸……那时听您说的话,似乎喜欢自由自在云游,所以就未曾特意多加招待。”“哪里哪里,承蒙您关照很多,泽庵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看到您仍然健在的样子,明成由衷祝贺。”本想竭尽全力进行嘲讽,可是明成的嘴唇不禁抖了起来。“不,在贵地云游,我深切感受到贵地人心之善良淳朴。”对泽庵明成的嘲讽全然行不通的样子。“特别是女子们,欲皈依我佛出家为尼的真是像云朵一样多。全有赖于您的仁政啊!泽庵难舍她们一片佛心,不久以后要在江户建一座名叫东海总持禅寺的尼寺,在那之前就在我曾经住过的出羽上山的草庵后面,设了间别院,让她们与先行送到那里去的将军家的中臈女官们修行一段时好了。”泽庵笑眯眯地说道,仍在拍着球。“不久也想请式部少辅大人为尼寺建立布施,此番有志成为尼僧的女人们的旅途,就请多多通融方便了。泽庵在此谢过。”明成辞穷了,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重新站稳了身体。“那个,禅师,难得您来到敝城门外,干脆在敝城下榻一段时间如何?在这里遇见您如果仍故作不知的话,明成对上面也无颜交待啊。请您务必赏光在此耽搁数日。”这时,泽庵终于停止了拍球,像是打拍子一样痛快地点头答应道。“真是,不胜感激。如此,就打扰了——喂,阿奈,之前一直为投宿之所而奔波辛苦,今晚可好了不用担心了,这位大人说愿意让我们借宿。”“——阿奈?”明成惊奇出声道。一直面向对面拍球的女子,手中拿着球,转过身来,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明成看。“喂,阿奈,那样死命地像是要在脸上看出个洞似的盯着看,不向大人打招呼吗?在势至山已经弄明白了。这个人虽然长得像,可是不是玷污了你的那个人面兽心的假大名,而是真正的城主加藤式部少辅大人。”然后,笑着对明成说:“这丫头疯了,请您别见怪。事实上自从我从那恶贼手上救下她以来,出于可怜还是义愤,总之我泽庵念点咒语渐渐将她治好了。让她出家为尼留在身边,可是,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疯丫头对七十二岁的泽庵我异常依恋,无论如何都粘着我,不肯离开半步。——”明成又一次无话可说了,只是不住地抖动着嘴唇。想来,这是多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谋略啊!进入会津的话,就如袋中之鼠,让女子身披墨染僧衣,还制造出那么多女云水僧,来搞得搜寻的芦名族人昏头转向。这是一方的奇计。对此,因为无辜少女少年被大肆杀害,震撼了作为后盾的泽庵的神经,让他屈服,这是另一方的兵法。再加上泽庵在这惨无人道的对战中屈服,终于现身在敌人中间,而他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摔倒了也得捞他一把,他在暗地里,让自己救出来的女人们,大举逃往其他领地,他自己也心中有着一个打算,探入城中。“大人,回城了!”在洪亮的喊声响起之后,加藤明成的队伍渡若松城下的廊下桥而去。为了尽对待将军之师的礼数,明成从轿子上下来,脸色苍白地走着。在带着杀气的队伍之中,唯一绽放出一丝异彩的,就是仍然在玩弄着手球的老和尚泽庵,还有被称作疯丫头的美丽山村姑娘。杀气不仅笼罩着归来的队伍,连整个城中都酝酿着一种无法名状的妖异风云。“铜伯!”行至桥的一半明成站了下来。“这位是,你以前也曾经见过的东海寺的彭宗泽庵禅师,没想到竟然在那儿遇到,便邀请禅师一起回来。禅师暂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