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起初以为是幻听。

  「关口先生。」

  是凉子。

  凉子站在中庭那白色的花坛前。

  我慌张地从回廊走到中庭去,仿佛被吸住了似地走近她。

  啊,她的四周果然没有颜色,是黑白的,我想。

  白色的花,大朵的有如乐器小号似的……

  「是多啾乐(音译)。」

  「啊,是这个名字呀……?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朝颜(译注:牵牛花的一种)呢……」

  凉子说道,摘起藤蔓长得靠近她的脸的花,把一样苍白的花拿近脸。

  「别这么做,那花有毒。」

  多啾乐是以「朝鲜朝颜」知名的茄子科榎物,另外还有一个别名又叫「癫茄」。含有三种会使精神亢奋的生物硷(alkaloid)。特别是花叶种子里含有很多这种振奋精神物质,摄取的话会引起妄想状态。

  我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后,说明了这件事。

  「暖……这么恐怖的花吗……?不过,这种花为什么会长在这里……?」

  「多啾乐也很有药效。特别是自古以来,就以作为催眠药、镇痛、止痉挛药著名。这里既是老牌医院,栽培这种榎物并非不可能。那个华冈青洲(译注:一七六〇--一八三五年,江户后期的外科医生,在日本第一个施行麻醉手术成功的医生)所调的日本最早的麻醉药,很多成份,应该就从这个多啾乐--朝鲜朝颜当中精制的。」

  凉子由于面对我这里,我就那样抓着她的手腕,正好形成面对面的姿态。

  「在建新馆和别馆以前,这一带,全在从事药草栽培的样子。但随着法律制定禁止私自制造药以后,慢慢地荒废了。这个中庭就成为遗迹了。所以既不漂亮又什么都没有,就长些令人嫌恶的草……其中,只有这种花好看,我从小就只喜欢这种花。因此花园因为战争荒废了以后,也只觉得这种花很令人怜惜,照顾了它……没想到仍然是草呀。」

  凉子说道,不仅没有挣脱我的手,反而短缩了距离,苍白的脸靠近了我旁边。

  「你连药学都很清楚呢,关口先生……」

  凉子的视线捕捉了我的眼睛。

  我宛如被蛇魅惑的青蛙般动弹不得,只能凝视着她的眼睛。

  --尽管我知道不能看,但即使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我在学生时代曾有段时期想学神经医学和精神医学,所以对药物在极有限的范围内,只拥有简单的知识,并不是特别的了解。」

  凉子正当我说着那不算辩解、也不是自夸的话时,突然晃了一晃。

  我慌张地试着要抱起她,将手环住她的身子。

  「关口先生……」

  我无法靠近着看她,把脸别了过去,眼前是一朵白色很大的多啾乐。

  我听到心脏的跳动。

  眼前一片白。

  脑子里变热了。

  凉子的呼吸吹在耳鬓。

  凉子以不胜悲戚的声音说道:

  「请帮助我……」

  我答不出话来。

  然后,我感到强烈的晕眩。

  肆

  『※

  昭和二十五年(译注:一九五〇年)六月五日(星期一),晴午后多云

  结婚入户口手续办理完毕,丢弃自幼至昨日为止习惯了的藤野的姓氏,从今日起改名久远寺。关于那件事仍无法确认,或者不如说仍找不着询问之机会,极为烦闷。而且,虽是琐事,但若长时间不识其为极大之谬误而度日,意外地应是极羞愧之事,更加地懊恼。

  ※

  昭和二十五年七月二日(星期日),多云时晴

  终于问妻昔日之事,但是回答为否定。妻表示毫无记忆,无法判断她有记忆障碍抑或有所隐瞒,但是有关孩童一事之始末,无论如何必须调查。

  金阁鹿苑寺全烧毁,遭人放火。

  ※

  昭和二十五年八月三日(星期四),多云午后晴

  妻子疯狂,完全是我无用所造成,对于唯有忍耐顺从而无他法自己之无力感,只感到遗憾。现在唯一想法,是尽早掌握住昔真相,藉此以忏悔我之原罪,完成责任。

  东京都政府的米配给开始。

  ※

  昭和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三),晴朗

  得以与庆应大学医学系妇产科部长K博士面谈,面告他以前即着眼之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之主旨。另外,并告知我面临困难状况之主旨,对方极爽快应允阅览去年成功事例以及最终研究成果之贵重资料。而且,自教授处得悉实际上极为有趣之教示,十分感激。然而,在我的案例中,由于精虫的绝对数不足,恐不及他的成功方法的万分之一吧。仍有独自钻研之必要。

  ※』

  「嗯,天气记得很清楚。虽然语汇经过斟酌,但是文章并不高明。内容虽然简单但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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