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事呢?榎木津所幻觉的是那么久远以前的记忆吗?

  「哼,想得发呆了!关口,既然到这里来了,我有想顺道去的地方,你当然也一起来吧!」

  「和事件有关的地方,我当然去。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第一个来控诉婴儿不见了的泥水匠的家,是从这里可以走得到的距离。」

  木场说完,很迅速地开步走了。

  道路仍然弯弯曲曲。前面的路完全看不清,我们不知怎么走出了坡路。

  木场停住脚,为我说明:

  「这里呀,在上宿的尽头,以前因揪树(发音为enoki)和梧桐(发音为tsuki)并排,于是取名和树相同的发音ennotsuki,也就是缘已尽了的意思。这个坡路取名为岩之坂,是不算俏皮的和押韵的称呼『厌恶缘尽的坡路』。啊,不过,倒是比前住京极堂途中那个叫『墓之町的晕眩坂』的称谓来得好。」

  「墓之町的晕眩坂?那个坡路有这个名称?」

  「什么?你不知道哇。嘿,那两旁都是坟墓吧,所以叫墓之田町。然后只要穿过坡道的正中间,不知为什么站着时,头会发晕,所以叫晕眩坂。」

  那个油土围墙里是墓场呀。

  「从前好像有个叫什么的寺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废寺。现在好像只有一个什么宗派的和尚在管理。那个坡路仿效从前京都一个叫什么戾坂的,装模作样似的名称,但现在没人这么叫。」

  「京都?一条戾桥吗?」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提起京都倔川一条戾桥,指的就是渡边纲(译注:九三五--一〇二五年,平安中期的武士)将女鬼的手腕切断的那座有名的桥。还有,传说阴阳师按倍晴明在那座桥下养了十二支式鬼(译注:听从阴阳师的命令,能自在变化、会施行不可思议法术的精灵)。桥的附近的确有祭祀晴明的神社。

  「原来如此……!京极堂当神主的神社,原来是附属于晴明神社的子神社。」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那时候借的灯笼,是属于神社的东西。

  除魔的五芒星也称作晴明桔梗。星印是安倍晴明的家徽。木场以惊讶的表情眺望着吃惊的我。

  「什么?你和那家伙认识这么久,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里的确是叫五藏晴明社什么的唷。啊,走吧。」

  走下缘尽坂尽头,那附近就是所谓的贫民窟。伴随坂桥宿泊处的废止,听说无处可去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以及走游艺人、搬运工人等,开始在那一带住了下来。现在好像以工匠和卖货的人为首,捡垃圾的乞丐之流的也住了下来。

  粗糙简单的长形工人屋和小客栈相连。黑色的阴沟木板和潮湿的空气,令人感到忧郁。可是和环境迥异的,这里的居民们很开朗。不断地听到孩子喧闹的声音和女人们爽朗地话家常的声音。

  「俺呀,喜欢这里的人。虽然穷,不能去澡堂洗澡,但他们觉得那又怎样?我就喜欢这样!盘腿坐在穷人上面、还装得若无其事似的那种家伙,我打从心里讨厌。嘿,一直到最近以前,日本全国不都如此吗?」

  木场说到,使劲地挺了挺胸。

  是的,战后的日本,全国都是贫民窟。然后,各处都是毫无缘由的充满了明朗和生命力,就像这里!

  复员以后,我却无法理解那种明朗。日本输了战争,大家为什么不更悲伤呢?曾坚信的东西难道错了吗?煽动国民而喊出勇于做火块啦玉碎啦、始终固执地坚持战争正当性的政府,简直就像反掌似的竟标榜民主主义。另一方面,现在,国民的贫穷却正相反地很鲜活地印在我的眼中。

  如果告白的话,老实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战论者。但由于我在反社会以前,是非社会性者,所以未被识破是反战论者。而且,虽非出于本意,也参加了战争。换句话说,是懦弱者。我为那样的自己而羞耻。但至少据我所知,看得出有很多日本人,从内心相信战争的正当性。当然,没有人真的喜欢死和战争吧。可是,出自内心认为,整个国家体制错了的,究竟有几人呢?

  总之,以那种不可解的生命力为基础,国家完成了和谈。国民的生活也如破竹之势般的向上发展,于是和富裕相对换的,那种生命力却日渐薄弱了。

  然而,这里还留着。如果这个生命力才是发展的原动力,这里也总有一天会和其他的街一样,变得很整洁吧。

  大概会如此。

  「这家伙的名字叫原泽五一,职业是泥水匠,今年三十五岁。老婆叫小春,大约三十岁。说起来,算是美女。原泽是相亲结婚,只半年就当兵去了,被送到缅甸去,经历了印巴尔(译注:Imphal,在印度的东方的都市,日军败退之地)作战。那里像是被打得很严重呢,他的脚受伤了,手指头也断了,好不容易回到家来。整个家都被毁了。连家都没有了。不过啊,老婆活着,是留着眼泪欢喜的再会哩。纯情的家伙非常激动,拖着有障碍的身体,拼命地工作。然后,总算能够过活了,孩子也有了。好像很高兴哩……可是那个孩子被……」

  木场简直就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似的,很有要领地说着。有关那个男人的半生,我由于想不出能配合的台词,所以无法附和沉默地听着。结果,在我来不及插嘴之前,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是一栋叫「羽生」的长形屋(译注:几家住在同一栋屋子里,一人一户毗邻而居),不知是从地名、还是人名取的名称。

  「打扰了!」

  木场大声地说道,打开了门。

  男人反射式地回头,充血的眼睛显得惊恐。一捆纸从男人的手中掉了下来,散落在地,是纸钞。男人--原泽伍一,很慌张地将那些纸钞耙集了起来。

  「怎么啦,真阔气呀,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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