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
这是在伊梨丝出嫁之后,大家所公认的后宫女主人玛拉的“三之宫”所提出的请求。
在一片喧哗声中,夜色更加地深沉了。
所有的人都从心底绽放出了笑容,交换着酒杯,大声谈笑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酒席的撒玛拉又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脸色苍白地在路西安耳边说了些什么。
突然……
路西安的面孔上明显地失去了血色。
他握着酒杯的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抿成了一线的双眸紧紧地盯住了自己的足尖。
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的人们皱着眉头小声地议论了起来,紧接着又转化为了更大的漩涡。不久之后,就象是退去的潮水一样,整个宴会被沉默的空气所笼罩了起来。
“您……要去看看吗?”
压得低低的撒玛拉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刹那间……
路西安就象是被雷打到了一样猛地跳起身来,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你让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他那过于激昂的口气,让一旁的玛拉都脸色发白地后退了几步。
“一句话,我连一句话的辩解机会都没有给他!被背叛的憎恨完全蒙蔽了我的眼睛和心灵!是我不分昼夜地折磨着他!用所有能想到的语言轻蔑、咒骂、侮辱他!让他吐出了绝望的鲜血!尽管如此,我却连自己曾经亲手撕裂他的肌肤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忘记了自己让他背负上了无法展现在人前的丑恶的伤痕,当着满座的宾客,嘲讽地问他一个晚上要卖多少钱!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去企求他的原谅呢!?”
这是玛拉第一次见到的帝王的泪水。也是人们第一次知道的,交织着强烈的悔恨的帝王的真实。
紧握成拳头的手指几乎要篡破了自己的皮肤,路西安头也不抬地哭泣着。呜咽着,颤抖着肩膀,毫不在乎他人视线地哭泣着。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厚着脸皮出现在奇拉的面前。
在听到奇拉昏倒的报告后,尽管想要立刻冲到他身边的冲动燃烧着全身,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充满悔恨的身体,路西安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对于那些明知道伊梨丝的对象不是奇拉,却为了索莱鲁王族而闭口不言的人,自己并没有责备的资格。路西安是从心底这么认为的。自己那种让伊梨丝无法把真相说出口,不,是根本不尝试去了解真相的激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对于自己的罪孽,路西安只能不停地进行着诅咒。
在寒风的吹拂下,路西安的爱马在大地上驰骋了起来。
对于大病初愈的奇拉而言,风中的寒冷无疑是难以忍耐的事情。因为留意到了这一点,所以路西安将奇拉紧紧地拥在了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外套牢牢地包围住了他。
随着寒风而飘拂起来的奇拉的银发,轻轻地碰触着路西安的面颊。紧密相拥所带来的鼓动的温暖,令路西安的胸口一紧,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楚。
在不知不觉中,他拥抱着奇拉的手臂加大了力量,心头也冒出了想要吻上奇拉的银发和脖颈的冲动。而当用不多的一点自制心将这一冲动压制了下去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嘴里都充满了苦涩的液体。紧闭的双唇抽搐着,扭曲着,路西安好不容易才将咽喉处的震动吞回了自己的肚子。
至于奇拉……
感受着背部的原本以为不可能再有机会听到的路西安的强有力的心脏的鼓动,奇拉可以感觉得到某种火热的疼痛正在自己的胸口静静地燃起。
(这是在做梦吗?)
奇拉想到。
这是神明因为怜惜自己那已经不长久的生命,而特意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幻影吗?
既然如此’就用不着再在意任何人了吧?那么,就让自己好好享受一下这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吧。
在这种思想的左右下,奇拉半是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手交织到了路西安的手掌上。
在奔驰于大地的马匹上,交叠的双手的温暖,令缠绕在各自心头的痛楚也交织到了一起,然后,无法用语言所表示出来的深情在这里融为了一体,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样。
没有延续的梦。
一瞬间的幻象……
一切都是梦……
只要睁开眼的话,一切就都会消失吧?
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但是,伴随着马蹄声,注意到自己走上的并不是步向熟悉的王宫,而是前往塞来姆的离宫的道路之后,奇拉发现了路西安的话只不过是单纯的借口,因而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塞来姆是历代的王族为了疗养而使用的小离宫。
为什么?
出于什么目的?
然后,在没有得出任何结论的情况下,两人已经到达了塞采姆的门前。
杰斯就等待在那里。
无声地放下了奇拉之后,路西安留下了包含着深情的一瞥,然后,就象是为了斩断留恋一样,他迅速地再次抖动了缰绳。
奇拉一动不动地目送着路西安的背影,直到那成为肉眼所无法分辨的小点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