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誓约

没错,身穿白衣的男女忙碌地在眼前来回穿梭,医疗场所特有的对话也片片断断地充塞于耳。

  帮七○二病房的患者准备点滴!

  五五四病房的老人预定明天出院!

  九○一病房的安哥拉人好像有什么要求,但是语言不通,有没有葡萄牙语的口译人员?

  一一六○病房的患者想知道病名,不晓得主治医师的意见是?

  马利诺夫感觉自己就像是飘荡在大海里的船只一样,所有的现象对他而言都缺乏真实感、缺乏存在感,简直就像是即将醒来之前不断重覆的恶梦一样。

  原来妻子、儿子、家庭是把自己拴在现实世界的锚,马利诺夫突然有了这番领悟。

  真是可悲,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能体会到事物的真正价值

  就在这里,同志。瑟连柯低声说道。

  铁门在阴沉的声响中开启,随着方形的光芒切开黑暗,所有的一切也跟着在光线底下浮现。瑟连柯按下了太平间的电灯开关。水泥天花板、水泥墙壁以及水泥地板、环绕着几十张覆盖白布的床,这就是里面的光景。

  虽然不致于裹足不前,但马利诺夫却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压迫感。这里是排拒生命的无机物的堡垒,有机物的存在全属异端。伊卡德莉娜也因为还原成无机物了,所以才有资格留在此地。

  马利诺夫回头看了民警警长一眼。瑟连柯以沉默的指示回应了沉默的质问。

  KGB探员像个自知酒醉的人似地,踩着机械化的沉重步伐走过去,抓住白布的一角。起先他有点犹疑不定,接着才毅然决然地将白布掀开。

  他看见妻子的脸,那张脸就像月光映照下的白雪一样白皙通透,没有任何表情,宛如由白色玻璃所打造的脸庞。

  伊卡德莉娜亚麻色的头发上还沾附着颜料似的血渍,马利诺夫以颤抖的手指拨开那绢丝般的头发,看到从妻子耳朵上方穿入的红黑色枪伤。仿佛瞪着伤口就可了解一切似的,马利诺夫凝神注视着。

  子弹呢?

  过了不久,马利诺夫从僵硬的口中挤出这个问题。

  还没取出。

  还没取出!

  语气相当严峻。

  为什么?

  因为还需要取得您的司法解剖同意,同志。

  瑟连柯如此回答,言语中透露着一股无奈,而且并未刻意隐瞒。

  一般民众的情况是可以藉由民警的判断立刻完成司法解剖,不过与KGB有关的事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无论是解剖还是搜查,KGB都会自行处理,用不着民警多管闲事。

  面临诸如此类的指责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了,姑且不论制度,就实质上而言,民警确实是居于KGB之下的,因此对于KGB的命令和要求不但要随时待命,另一方面还得小心留意以免有所冒犯。其实这样的状况并不只在于民警单位,面对实际统治苏联的KGB组织,能够凌驾其上的政府机关至少就瑟连柯所知是不存在的。

  虽然很想诅咒民警迂腐的办事态度,但马利诺夫也能理解瑟连柯的心态。与其因为能干而招忌,宁愿被认为是个迂腐的庸才,这样比较没有压力。比起积极采取行动,等待命令依令行事的作法,在这个有如草食性恐龙庞大而迟缓的官僚体系中,确实是更能明哲保身的。

  由民警执行司法解剖一事我并无异议,请你尽快着手安排。

  马利诺夫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不过,请让我知道取出的子弹种类。

  这当然。

  那么,就拜托你了。

  一想到妻子毫无发胖的迹象,年轻又紧实的躯体将遭到手术刀分解的情景,马利诺夫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黯然。然而除此之外,也没其他方法得以找出凶手了。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马利诺夫一面将白布重新覆盖在妻子的遗体上,一面在心中立誓。

  你等着,我一定会让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家伙受到应有的报应。一定!

  马利诺夫转身向后,在走向铁门的同时重覆着誓言。

  我一定会的!

  马利诺夫离开之后,瑟连柯也熄灯离开并关上铁门,将生与死的国度断然地划分开来。对于活着的人而言,人生的责任与义务就如同废屋里的尘埃般堆积着。

  我是艾莲娜洛斯托夫斯卡亚。

  主治医师对着来到儿子病房探视的马利诺夫报上姓名。这位中等身材的女性年约三十,虽然称不上是美女,却能让人感受其卓越的知性与安定的气质。

  我儿子的情况如何?

  马利诺夫边开口询问边想,这位医师感觉上颇能信赖。尽管眼前除了信赖医师以外也别无他法,但他还是希望医师能给他值得信赖的印象。

  他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不过已经脱离险境,可以说已经稳定下来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安心了吗?

  多余的担忧是没用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马利诺夫发起牢骚。

  不过怎样才不是多余?这个我实在不会判断。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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