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灯小右卫门——
这些原本围绕着又市生息的同伙们,也悉数消失无踪。
两年前的确曾发生了一件大事。据传,当时在黑暗世界里,曾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冲突,就连百介也知道,江户和京都之间曾发生过一场规模庞大的殊死斗。不难想见其中必有位高权重的黑手在幕后撑腰,而且个个都是令这群不法之徒难以招架的大人物。
百介曾耳闻事触治平为此丢了性命,虽然就连丧事也没办,多少教人感到真伪难辨,但根据一位与又市一伙人交情匪浅的阴阳师的证言,那面目可憎的老头的确已在当时命丧黄泉。
此外,京都那伙不法之徒的头目十文字狸——亦即为百介与江户的出版商斡旋的十文字屋仁藏,也是没来得及见到百介的戏作付梓便告亡故。就连治平这种老滑头、以及十文字狸这等豪杰部落得壮志未酬身先死,这场冲突想必是十分激烈。
不过。
百介听说,最后的赢家还是又市。
至于又市是和什么人、以何种手段、为了什么事抗争?到头来还是没能打听清楚。就连治平都赔上了性命,或许结果仅称得上险胜。但在这等人的世界里,能活下来的便是赢家。既然又市和阿银都保住了性命,赢家还是非他们莫属。
只不过赢是赢了,这伙人竟就此销声匿迹。
头一、两个月,百介还没放在心上。
到了第三个月,百介便开始抱怨起又市的无情了。
他原本以为又市想必又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抱怨为何不干脆邀自己也凑个一脚。虽然即便凑个热闹也帮不了什么忙,至少让自己增长点儿见识。
他也曾上麴町的念佛长屋,却发现长屋早已退租了。向棺材匠泥助打听,始终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半年过去后,百介终于也开始担心了。
他怀疑,又市是否对已是小有名气的自己开始有了点戒心。
毕竟又市平日不宜抛头露面,深知自己终生都得隐姓埋名,如今见到百介终得崭露头角,或许也不想对百介有所连累罢。
倘若真是如此。
那么,就忘了这交情罢。
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实际上,百介在庸庸碌碌中度日,不时也会忘了又市以及其他属于另一世界里的人。
到头来一年、两年过去了,他都没再听见又市的铃声。这段期间,百介可说是拼了老命摇笔杆子,写起东西来根本没余力想其他事儿,但不时仍会在刹那间忆及。
这种时候——
百介便感到分外寂寞。
这寂寞,并非出自见不着又市。
而是不想教他们给遗忘。或许这寂寞,其实就来自教人给遗忘的失落。
倘若一个人在明处过日子,不仅瞧不着暗处的景况,也没必要窥探。
过去那一切仿佛不过是场梦,近日他甚至有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只不过……
这段过去既非梦,也真的曾发生过。
百介的确曾行遍诸国,助这伙不法之徒布置过一些装神弄鬼的局。
但在表面上的生活中,百介总是强迫自己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的确,若想正正经经地过日子,或许此类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反而只会造成阻碍。因此还是忘了比较好。事实上,百介还真把不少事都给忘了。
每当想起这些原本已为自己所遗忘的过去,一股无以名状的失落感就会在百介心中涌现。
由于心中已有觉悟,这些生息于夜晚的家伙,是绝无可能在堂堂白昼露脸的。
欲于白昼中生息,也需要有同样的觉悟罢。
百介就是少了这觉悟。
总希望能永远在黄昏时分徘徊。
百介终究是个模棱两可的小鬼头儿。之所以不想成亲,或许就是这个性使然。
这回出外云游,暂时远离日常生活,百介再次体认到自己原来有多窝囊。今回虽得以在大街上悠游,百介仍不禁怀念起凶险的暗巷。
虽未闻一声钤响,但百介仍心怀一丝期待。
[二]
在约两个月前的四月中旬,北林藩屋敷遣使造访了位于京桥的生驹屋。
当时伫立店外的,是一名身穿袜的武士。见到这位毕恭毕敬的访客,生驹屋从上到下都大为紧张,只能将其请入店内的座敷上座,诚惶诚恐地请示来意为何?未料这位访客却表示,自己乃为面见大名鼎鼎的戏作作家菅丘李山先生而来,这回答教大掌柜为首的众人再度大吃一惊。
菅丘李山正是百介的笔名。
“菅”、“丘”为“介”、“冈”的同音字,“李”原意为与“百”谐音之酸桃(注3),再加上一个“山”字,即可解出此名乃源自山冈百介。身为百姓的百介本无姓氏,故山冈百介同样是个笔名,但就是不想用于此途。
使者是个年轻武士,名曰近藤玄蕃。
此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虽然这武士的实际年龄或许不若外表年轻,但颜面五官仍不失稚气。
看来此人应较自己年轻个两、三岁罢,百介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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