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选择的并非拯救樫村,而是挽救一已之藩国。
此事唯有又市才能办到,百介的确是帮不上任何忙。
而百介也——
为此备感羞愧,不知自己是为什么上这儿来的。
樫村的苦恼,唯有百介一人了解,倘若自己能与樫村恳谈,或许其心病便将不药而愈。这是百介原本的盘算,这下看来不过是高估了自己。事实上,百介根本是什么也办不到。
——看来自己心里根本没有足够的觉悟。
噢,这可不成——木岛结束了先前的话题说道:
“在下只顾在庭院中长谈,竟忘了招呼千里迢迢自江户赶来的贵客入座——如此失礼,恳请多多包涵。山冈大人忧心我藩家老安泰远道而来,请容在下……”
致上由衷谢意,语毕,木岛深深鞠了个躬。
这下就带山冈大人面见家老大人——平身后,木岛又继续说道:
“家老大人正在小屋中休憩。虽有家臣建议将其囚于座敷牢(注11)中,但已为藩主殿下所拒,坚称岂有将我藩恩人囚于牢狱之理。藩主殿下每隔十日,便秘密前来采视家老大人,其宅心仁厚可见一般。”
百介朝木岛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真有栋小屋座落于庭院一隅。
一拉开拉门——
便看到樫村正坐于被褥之上。
面容明显苍老了许多。犹记六年前,这位年迈的武士也曾是一副心神俱疲的憔悴模样。
不过他如今的模样,却较当年更为衰老。这位原本个头就矮小的老人,此时看来更是瘦弱不堪,不仅双肩无力地下垂着,一头白发更是变得益形斑白。
“樫……樫村大人。”
“噢,是山冈大人么?真是久违了。”
樫村鞠了个躬,但看来仅像是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退下罢,接着便向伫立于百介背后的木岛吩咐道:
“无须担心,退下罢。”
木岛鞠躬退下,并阖上了拉门。
“樫村大人——”
百介一时说不出话来,仅能将额头紧贴在杨榻米上行了个礼。
“山冈大人请平身。据传大人已以戏作享誉盛名,实属可贺。”
“大……大人过奖了。小弟绝称不上享誉盛名,不过是拙作得以付梓成书罢了。”
“即使仅是如此,成就也已堪称傲人。大人尚且年轻,往后想必是大有可为。”
“家老大人。”
百介抬起了头来。
只见樫村虽然衰老,但神情仍十分祥和。
“山冈大人前来造访,实数老夫戚激之至。数年前承蒙大人相助,托大人、那位修行者、以及东云大人的福,我藩方能自绝境起死回生,老夫也方能安养天年。”
“这……:大爷太抬举了。”
“不不,事实正是如此——老夫坚信若无诸位鼎力相助,老夫必无法克尽职守至今。毕竟欲振兴本藩,仍有诸多障碍有待排解,也让老夫这老糊涂多少还能起点用处。”
大人的辛劳,小弟亦有耳闻,百介说道。
“较之义景公所承受的劳苦,老夫的辛劳根本算不了什么。藩主殿下为人正直、年轻有为,有幸得其继任我藩主君,让老夫与有荣焉。”
“不过,贵藩今后仍须仰赖家老大人继续辅佐藩政。”
“不不,老夫已不再有任何用处。我藩未来之经营,最好能由方才那位木岛等年轻人承担。只不过,老夫似乎就是不懂得该安然引退。”
“引退?”
“是的。”
樫村缓缓伸出双手掩面。
只见他的指头满布皱纹、肤色暗沉,指关节也颇为肿胀。
“人活得太久,好事、坏事都会经历不少。过往的一切不分好坏,悉数累积在自己的脑海中。其中——若仅能忆及好事,则属幸运;假使仅忆及坏事,便有如置身地狱。唯有自己,方能在好坏两方的回忆中做选择。”
樫村凝视着自己的指头继续说道:
“遗忘并不代表消失。不过是将事情予以隐藏,图个眼不见为净罢了。若真能从此不再亿及倒也还奸,但潜藏于记忆深处的坏事,就是会不时浮现脑海。山冈大人,这也是无可奈何。”
老夫曾以这双手斩杀一己爱妻。
樫村以沉静的口吻说道:
“老夫没能保护爱妻,甚至亲手将其诛杀。”
“但当时乃因——”
要找什么理由解释都成,这位年迈的武士说道:
“但任何解释都不过是搪塞。对老夫而言,唯有这双手上沾染的血腥方为真实。而老夫甚至连虎之进大人也没能护及。”
噢,这道理老夫也清楚,樫村伸手制止百介解释。
“虎之进大人他……本已是在劫难逃。不,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