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死神

酒并不排斥。

  趁太阳还没下山,畅饮一杯如何?百介如此邀约道。还真是稀罕哪,治平依旧一脸不悦表情地说道:

  “没想到先生竟然会邀我喝酒。”

  “噢,就当是庆祝咱们平安归来罢。”

  呵,治平眯起眼睛笑道:

  “不过我得先返家一趟,可以等我回去过后再去喝么?”

  “这点小弟是不介意——”

  不过,是否有什么事得忙?百介问道。虽不至于像德次郎形容又市时所说的那样,但这伙人的确是出人意料的忙碌,有时甚至还得同时设好几个局。

  治平将羽织的两袖朝左右一扯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先把这身装扮给换掉,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罢。”

  长屋内小店栉比鳞次,街景是一片纷乱。

  习艺的小姑娘、当小厮的小伙子、欲前往澡堂的茶屋女(注8),只见各色人等熙来攘往。虽仍是晚春时节,但艳阳却将四下烘烤得宛如盛夏。

  百介忆起了自己初次造访这座长屋时的光景。

  记得那同样是个大热天。

  ——当时。

  百介碰上了一场骤雨。仓皇跑进露天空地的百介所找到的避雨处,竟然正好就是治平居所的屋檐下。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两年。

  百介认为自己在这两年里,似乎经历了不少改变。

  ——不。

  或许自己根本一点儿也没变。

  想着想着,他抬起头来仰望铺着薄木板的屋顶。

  别再发呆了,小心落进臭水沟里,治平说道。

  “长屋这种地方的水沟可是没盖板的,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这种艳阳天也会落得一身泥泞呀。噢——”

  走到长屋入口时,治平突然止步。

  隔着老人低矮的身子往里头窥探,百介看到屋内站着一个半裸的肮脏男子,只记得曾在哪儿见过这家伙。“噢,原来你这老头还活着呀,”男子面带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望向治平说道:

  “瞧你那双短腿还在,看来真是还活着哩。若你现在才赶着去死,要不要我马上为你造一口棺材?”

  “混帐东西。”

  治平骂道:

  “——泥助,你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要先进棺材的恐怕是你自己罢。少在这儿发愣了,还不快去为自己造棺材?”

  “哼。”

  还真是个没口德的臭老头呀,这名叫泥助的男子说道,表情也变得更为扭曲,接着便缓缓拉开了门朝露天空地走去。这下百介才想起,这男子不就是治平的邻居?原本还纳闷他是干哪一行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靠造棺材维生。

  “混帐家伙。”

  治平嘀嘀咕咕地痛骂着走到自家门前,却突然——没错,非常突然地停下了脚步。

  紧跟在后头的百介被他这举止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老人机敏地伸出食指朝嘴巴上一挡,接着又手掌一张地阻止百介前进。

  是在示意百介别动吧。

  看得他连忙屏住了呼吸。

  治平悄悄移向门前,接着便以背部紧贴这门往里头窥伺。

  看来,屋内似乎有什么人。

  治平将右手探进怀里。

  他的怀中藏着一把匕首。

  “来者何人?”

  话一说完,老人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了门,弓身跃入屋内。

  瞬间只听到刀子挥空划过的声响——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静寂。

  百介先咽下一口口水,接着才走到了门前。

  映入眼帘的是治平矮小的背影。

  屋内是一片昏暗。

  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抵在治平肩上。

  那是——武士刀的刀锋。

  “治……”

  治平先生——百介虽想这么喊,却喊不出声来。

  不知所措的他只能往前跨出一步。

  治平丝毫没有动弹。

  而在治平前方有个单膝跪地与其对峙的武士,同样也是动也没动一下。治平的匕首抵在武士的腰际。

  握在武士手中的大刀,刀锋则停在治平的颈子旁。

  而且距离他的颈子仅有一层皮厚的距离。

  “我输了。”

  治平迅速地抽回了匕首。

  武士也默默不语地收回了刀子。

  “为何没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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