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死神


  “这……已然是个灾厄。亲人遇害,却连个可憎的凶手都无从恨起。纵使有满心愤懑,也找不到个对象可以宣泄,仅能在畏惧中暗自啜泣。如此一来——人要不疯也难。”

  语毕,右近无力地垂下了双肩。

  原本就阴郁的神情,这下也变得益形灰暗。

  “同理,若危害社稷的是暴政、饥馑一类灾祸,尚可与领主或藩国为敌。只要有明确的反抗对象,百姓哪怕再渺小气弱,也能鼓起勇气负隅顽抗。如此一来,或许真有办法起义——”

  “逮不到真凶,根本等同于宫府放任狂犬肆虐,百姓怎没怪罪捕吏无能?若要找人怪罪,武士们理应成为首当其冲的箭靶才是呀。”

  “百姓们似乎不作如是想。”

  “这岂不奇怪?”

  “因为凶手——并不是人。”

  ——七人御前。

  “不是人——难不成是鬼?”

  的确是鬼没错,右近回答道:

  “若非阳界人间、而是阴界妖魔所为,要想怪罪役人也是无从怪起。再者——”

  役人自己也已心生畏惧,右近说道:

  “武士和百姓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如今官府不再有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心力,百姓也失去了自保的力气。只晓得疑心暗鬼、彼此怀疑,根本无力团结一致,哪可能聚众起义?充其量仅能干出一些自暴自弃的暴行,而官府就连取缔这些暴行的力量都已不复存在。”

  听来还真是纷乱不已。不——

  或许妖魔诅咒,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百介心想。

  “因此,该地的确受了妖魔诅咒?”

  “这在下也无从判断。”

  “犹记右近大爷曾言——该地于北林氏统治前,亦曾发生过同样的事?”

  他的确曾这么说过。

  “是的。但至于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在下也就不清楚了。领民之所以推称其为妖魔作怪,或许只是为了便于解释超乎寻常的情况罢了。”

  “看来不推称其为妖魔作怪,还真是教人熬不下去呀。”

  治平转身背对右近,为灯笼点上了火。

  原本就昏暗的屋内,这下已是一片漆黑。灯笼的火光将老人的面颊染成一片橙红。

  “但就连妖魔诅咒这种说法都搬出来了——情况可不就更难收拾?”

  右近只是默不作声。

  喂,大爷——治平朝他喊道:

  “倒是大爷自己出了什么事?”

  “噢。”

  右近转头避开闪烁的烛光。

  “可是——出了什么伤心事?”

  “伤、心事……”

  右近先是彷佛自问自答地喃喃自语,接着才继续说道:

  “是的,这件事——的确是教人悲痛欲绝。”

  “右近大爷——”

  只见这浪人在黑暗中把拳捶膝。

  “在下之妻——”

  在下之妻也遇害了。

  东云右近咬牙切齿地说道。

  “夫、夫人她——但、但夫人不是已……”

  “内人死于临盆在即之时。”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听到这个消息,百介顿时感到眼前变得一片黑暗。虽然人分明就近在眼前,但仿佛视界已为心中黑暗所阻,几乎已经看不见右近的身影。

  “在下返家当日——便看到了邻家姑娘的遗体。从残忍的犯案手法看来,那姑娘碰上的并非冒名暴徒,而是死于真凶——不,即肆虐妖魔之手。”

  死神。

  这绝对是死神所为。

  “据说那姑娘原本即将于数日后举行婚宴,平日也常帮助有孕在身的内人——因此这桩惨祸,真是教内人悲痛欲绝。”

  可见内人尚保有常人心智,右近几近泣不成声地说道。

  “但长屋中的居民可就全都变了样。不,或可能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才变了样的。原本还准备举行婚宴,代表对人生或许还心怀些许期待。但这下就连着仅存的一丝希望都惨遭抹灭。大家纷纷为畏惧妖魔灾厄而紧闭门户,没人敢出门为那姑娘上柱香,就连新郎官也没敢露脸。这……教在下已是忍无可忍,只得恳求面见家老大爷,表明期望能继续进行搜索——”

  “大爷打算亲手缉捕真凶?”

  “没错。在下实在无法容忍此暴徒继续逞凶,而且,也仍想遵守与家老大爷的约定。不,或许在下的本意,终究不离建功仕官。未料……”

  未料,此举反而酿成了悲剧,右近双肩不住地颤抖着说道。

  即使四下一片漆黑,百介也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当在下悄悄在外进行搜索时,内人阿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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