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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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不禁纳闷,所谓人心退废,指的可就是此等情况。”

  右近皱起了眉头,再度低下头去说道:

  “北林原本就不是个富庶的藩。由于土地贫瘠,农民只能分耕微微可数的农田,勉强换个温饱,主要财源只得仰赖山林,但可伐资源亦已几近枯竭。不过现任藩主对领民似乎颇为严苛,使居民过得更是民不聊生。状况之窘迫,在下原本亦已知悉。这下又加上——”

  “拦路斩人……?”

  那并非拦路斩人,右近说道。

  “为何不是拦路斩人——据说犯案手法极为残酷不是?”

  “不,山冈大人。拦路斩人者逢人便杀,但这些案子的凶手却是先将人给掳走。”

  “将人——掳走?”

  “没错。将人给掳来后,先是将牺牲者折磨至死,接下来再毁其遗骸,对死尸百般凌辱。这哪称得上拦路斩人?”

  “将人给杀害后,还要继续毁尸?”

  “若调查文书所述无误,案情确实是如此。凶手于毁尸后,再弃被害人惨不忍睹的遗骸于荒野。手法之残虐,简直有如鬼畜。”

  听到这番话,右近按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仅颤抖不已,还牢牢地紧抓起裤子。

  “而且,一如山冈大人所言——城下居民纷纷指其为妖魔诅咒,声称该地已为邪气所蔽。”

  “妖魔诅咒?”

  “没错。事到如今,在下也认为这传言有一半属实。”

  不,右近将手掌往前一遮说道:

  “——在下的意思是,虽无法断定世间是否真有妖魔鬼怪,但一地若充满恶念,对该地居民应该也会产生某种影响。”

  “恶念……?”

  “是的。每个路口均弥漫这一股血腥味,随时都可能发现邻人的手、足、甚至脑袋被遗弃在自家门口。虽不知昔日的乱世是否也曾如此,但时值太平盛世,却还得被迫过起这种随时可能丧命的日子,人心岂有不被扭曲的道理?”

  这下百介也变得哑口无言了。

  “山冈大人。在下认为人只要心怀那么一点儿希望,无论日子过得是如何窘迫,理应都有办法好好地活下去。庄稼百姓即使遭逢饥馑荒年,被迫过起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还是能寄望明年可盼得温饱。不,若明年还是不成,也会希冀景况将在后年有所好转,并得以继续把田给耕下去。是不是?”

  应该是罢——百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虽然成天像个漂泊浮萍般四处溜达的他,也没资格判断是否真是如此。

  “遗憾的是——只消几桩惨祸,便能轻而易举地颠覆这种微不足道的期待。”

  事态真有这么严重?治平问道:

  “都教整座城变得如此纷扰了,难道这妖魔所犯下的暴行真有如此残酷?”

  “的确是残酷之至。说老实话,在下原本也没料到竟然会是如此凄惨。”

  右近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神情说道:

  “当初奉家老之命出巡时,在下尚不知事态有如此严重。但在返回领内亲眼看到调书后——可就惊讶得哑口无言了。有个年纪未满十五的百姓姑娘,在经过无数次凌辱后,被剥下了脸皮弃尸河畔。客栈老板娘遭人斩首,尸身被抛到了行人熙来攘往的大街,首级则被放置在磨坊的石臼上。每一、两个月就会有人牺牲,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听起来的确是严重哪,治平说道:

  “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右近大爷,这种事是打哪时开始发生的?”

  “打哪时开始发生,这在下也不清楚。不过至少已经持续发生有五年之久了。”

  “这些年来均未曾间断?”

  “关于这点,其中有些似乎是假冒妖魔之名趁火打劫的愚蠢之徒所为。”

  “噢——”

  如此听来,情况的确仅能以人心退废来形容。

  “在下认为只要是人,对他人或多或少都曾心怀憎恶或仇恨。”

  这是理所当然。

  就连极少与外人往来的百介,也曾对他人心生憎恶。不,甚至还曾萌生过微微的杀意。

  但话虽如此——右近语带颤抖地继续说道:

  “若问每个人是否皆有抹杀仇人的权利,答案或许是否定的。不,绝对是否定的。”

  这下右近的语调突然开始激动了起来:

  “世上的确有太多难以义理道断之事,亦有不少无妄之灾,更有不少不白之冤、难耐伤悲。但即使如此——”

  宣泄完一时的激情,右近旋即又低下了头:

  “——倘若为此便满心怨天尤人,终究算是心怀恶念,人的心智也易为邪念所充斥。只是待此邪念一消,恶念也将随之飞逝。”

  或许——真是如此。

  人心毕竟善变。百介认为任何怨恨均不可能永远不灭。

  “只不过……”

  右近继续说道:

  “倘若——大家均在这种时时可能发生残酷暴行的环境下度日,那么要杀起人来,想必就要变得容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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