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船幽灵

不过倒是听到凑在布告前头的家伙直呼川久保、川久保的,还说船幽灵就是川久保。”

  “什么?”

  “在下这就去瞧瞧——”右近说道,也没戴上另一具手甲便飞奔而出。“这浪人可真是精悍呀,瞧他干劲十足的,”文作咯咯笑着说道。

  “不过,文作先生——没想到您这趟竟然来得成。”

  百介感到十分不解。

  国境设有番所,即便如百介或右近这等有身分的人,要想通过都不容易。而如阿银这种名字不在别人帐内的人等,要想靠正常手段堂而皇之通过更是不可能。文作自称原为逃离家乡之百姓,从他如今过的日子看来,理应也不被记录在人别帐上,竟能泰然自若地往返于国境之间。

  但文作似乎不把百介的疑虑放在眼里,依旧露出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

  “也没什么,不过是骑断首马来的罢了。”

  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老糊涂了。

  只不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似乎也有一阵微弱的铃声随风传来。想当然,这不过是断首马这个字眼所引发的联想带给人的错觉罢了。

  此时,右近一脸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看来得赶快出发才成,上路吧。”

  “怎么了?”百介问道。

  “那张布告为高知藩的御船手奉行(注40)关山兵五所发布的。上头写着——领内频发之惨案实非妖魔诅咒,一切均为居住山中之川久保党所为。”

  “是御、御船手奉行发布的?”

  “没错,上头是如此写的。上头还明载——此党于领内定居多年,从未缴交年贡税赋,亦拒绝一切劳务课役。如今甚至以暴虐无道之行径威胁领内百姓之生活,实为法理所难容,故将于近日举兵讨伐,以儆效尤。”

  “要讨伐他们?”

  “是的。奉行所既已如此认定,一切便已成定局。如此一来,即使川久保一族真为清白,业已无法全身而退。此地虽气候温暖,如今亦值严峻寒冬,山居者绝难长期据守。这下只能被一网打尽,胆敢违抗则有丧命之虞,说不定全村都将遭杀戮殆尽。”

  “若果真如此——”

  右近的任务不就完成了?

  一旦知道要找的人是否在里头,至少北林藩所赋予的密令就算达成了。唯一须确认的,仅有欲寻找的人是否也名列其中。若在受拘捕者的名单上没这名字,便无须再深查;若真在其中,右近也无须进一步行动。不论这伙人这回是遭到拘捕还是讨伐,从此均无法继续为恶,实无必要再冒任何自找麻烦的险。

  不过,右近似乎不打算保持沉默。

  “右近大爷……”

  “在下知道山冈大人想说什么。不过不论在下的任务是否告终,阿银小姐的心愿还是没能达成。再者,若这罪名真是欲加之罪——在下也必须向上级禀报,绝不可放任不管。”

  “大爷——”

  右近也没看阿银一眼,迳自套上了右手的手甲说道:“此亦为武士的一点小小矜持。”

  这段山道十分险峻,走起来是举步为艰。

  但也无法在散布山中的任何村落歇脚。这回连捕快都现身了,若被见着必定得接受盘查,如此一来肯定要遭到拘捕。

  一行人只得沿着河岸隐身潜行,不分昼夜地往上攀爬。

  川流溅出的水花冰冷刺骨,清水卷着漩涡轰然流动。

  途中,一行人遭遇了许多虽看似近乎咫尺,却须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才能抵达的天险。

  ——这段路可谓呼唤可闻,实则一里呀!

  上路前,文作曾给了一行人这么个忠告。意即向前方呼喊一声,也听得到另一头的伙伴喊声回应——这种距离听来或许感觉不远,但实际走起来却可能有一里之遥。

  大清早,四下均为晨雾所笼罩。

  河面的晓霭与涌现自山谷间的朝霞,将眼前景物掩盖成一片雪白。

  入夜后则变成一片漆黑、冰冷难耐,且不时传来各种怪异声响。

  百介首度有了亲身体会。

  原来山中是如此可怕。

  可怕得教人毛骨悚然。

  与硕大无朋的山岳相较,人的爱恨情仇根本是微不足道。

  即使胸怀令人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悲欢离合,只要身处这庞然大物之中,一切都显得轻如鸿毛。

  到了第四日,百介一行人来到一个座落于山秃上、拥有大片壮丽梯田的村落。此处似乎就是昔日的久保——亦即曾遭大山崩掩埋的村庄之遗址。目睹着片寻常至极的景色,百介这才体认到原来人无论身处何地,总是有办法坚忍不拔地活下去。

  举目所及,净是丰饶的大自然与栖息其间的百姓。

  在这片景色中,并没有一丝不寻常。

  继续往上攀爬,一行人又来到了一座令人瞠目咋舌的水渊。

  ——这就是轰釜吧。

  百介如此确信。

  此地是如此圣洁。

  是无比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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