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会在一群随从簇拥下出现,未料荣吉竟然是只身到场。
承蒙两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荣吉深深低头致意道。
这下百介更是坐立难安了。
他这人最怕这种礼数,平八说道:
“这位先生立志成为剧作家,对各类奇文轶事不仅十分入迷,亦知之甚详。既然他不习惯讲这些礼数,荣吉就请起罢。”
荣吉——想不到平八竟喊他喊得如此熟络。
好罢,平八先生,荣吉迅速地抬起头来说道。
“百介先生就无须多礼了,荣吉和我已经有二十来年的朋友交情了。打从他赴江户奉公修业(注37)那阵子起,咱们俩就是猪朋狗友了。”
平八一脸得意地笑着说道。
“这家伙如今虽已贵为大商家老板,但咱们刚结识时,还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呢!”
平八先生当年不也是个一脸鼻涕的小鬼?荣吉也开怀大笑着说道,气氛顿时就这么活络了起来。平八这家伙擅长安抚他人情绪,是个深谙奉承之道的马屁精。
“家父他——”
这下荣吉开始切入正题:
“打从那栋白菊宝殿落成以来,至今已将自己关在里头整整一年有余,就连一步都没离开过。如今是滴酒不沾,送进去的伙食也都只吃个一半,在下已经很久没见着他了。即使欲入内探访,也只能进候客房——家父都这么称呼里头这间房,其他房间悉数严禁他人进入。”
“那么,他都是如何入浴什么的?”
“噢,似乎都自己烧洗澡水。”
这听来并不寻常,不过看来他倒也没活得像个废人。
“馆内已备妥豪华的家具和寝具,生活上理应无任何不便,因此这方面在下并不担心,放任家父闭关其中是没什么关系——”
但这么下去毕竟不妥?
的确不妥,荣吉回答道:
“有些亲戚表示不如就当家父已死,自己也几乎要死了这条心。不过在下毕竟不忍放任家父就这么在这栋怪异的宝殿中凋零,尤其不忍于事后听闻他人传言其因疯狂堕入地狱、为女痴狂而死于非命。并非在下自吹自擂,家父金城屋亨右卫门的确曾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身为一介商人,在下对家父当然是崇敬有加。因此——”
荣吉眺望着宝殿继续说道:
“每当看到那栋宝殿,总是教在下倍感心酸。虽然不知情者会赞美其气派宏伟,但对知情者而言,它不过是个大笑柄。”
庞大——无用。
同时也是毫无目的的无谓浪费。
“在下并非心疼花掉了多少银两,毕竟家产全是家父挣来的,要如何花用,他当然有权决定。即使家父欲将其挥霍殆尽,在下也无话可说。只是,在下实在不认为这是符合家父真意的花钱方式。”
真不知这栋屋子到底花费了多少银两?
到底是什么缘故,教亨右卫门做出这种事来?
“打从她,也就是白菊小姐行踪不明后,家父有阵子曾日日买醉,终日卧床不起——到这地步尚且不难理解。虽说是一段有失颜面的迟暮之恋,但目睹家父对她痴情至此,还是教人倍感同情。后来历经数年岁月,家父才终于逐渐恢复正常,但就在此时——”
有人向他通报自己见到白菊。
“打从那时候起,家父的行为举止就超乎在下等人所能理解了。”
总不能把错推给那位信守忠义、据实禀报的伙计罢——荣吉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道。
看来他果然是个亲切认真的好人。
“可否容小弟冒昧——”
百介慎选措词,战战兢兢地问道:
“——请教两、三件事?”
请直说无妨——荣吉回道。
“请问少爷是否曾见过白菊小姐本人?”
“是曾见过几次,一次是在为掌柜伙计们所行的婚礼时,另一次则是与其对饮结为母子之交杯酒时。”
“可曾与其交谈过?”
“当然。记得她说得一口优雅的京都腔,举止亦是温柔婉约,的确是位气质高雅的女性。”
“完全不让人产生任何不好的印象?”
可说是完全没有——荣吉语带诧异地回答道。
“虽说她成了自己的后母,但毕竟要比在下来得年轻许多。虽不知在下是否真懂得阅人,但她看来的确是美丽大方,丝毫不像个恶人。”
“不过,据说少爷也曾反对过白菊嫁入家门?”
“不,在下也曾向平八先生提及,家父是个刚正不阿的木头人,对女色可谓一无所知,身为其子的在下亦如是——因此对其心态颇能理解。在下不过向家父谏言,其他事尚且无妨,但此事攸关敝店与全体掌柜、伙计之未来,绝非一时冲动所能决定。家父则表示自己既无半点犹豫,也誓言绝不后悔,因此在下也不再有任何异议,”
看来情况和百介听说的无异。
“那么——少爷可知道白菊小姐是什么出身?”
“这个在下完全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