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狐者异

屋乃是百介继承的家业。意即他就是这个商家的大老板。

  可是……

  别说是在店里照顾生意,百介就连一点儿忙也没帮。

  上一代老板一过世,百介便迫不及待地将商家委由掌柜经营,自己开始过起隐居——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隐居生活。这个处置虽让大伙儿惊讶不已,但倒也没任何人反对。噢,或许该说是没任何人有立场反对罢,百介乃前任大老板的养子,而这位大老板没有半个有权继承家业或提出任何异议的亲人。

  百介原本是一位御先手铁炮组穷同心的次子,由于家境清寒,因此甫出世便被送到了生驹屋当人养子。

  不过,百介之所以不愿工作,并非出于武家之后不宜从商的矜持。他反倒认为武士是比商人更不适合自己的职业。不过,百介直到长大成人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实际身世。因此在那之前,百介都是以一个商人儿子的身分,接受以日后经商为前提的教育。若说后天的教育要比先天的出身重要,那么百介理应成为一个卓越的商人才是。

  结果却是如今这副德行。

  他自己也为此深感困扰。

  但是自己并不适合经商这个事实,他毕竟比谁都清楚。

  反正做什么生意都注定失败,他实在不忍心看到祖先代代传承下来的生驹屋,就这么败在自己这个养子手上。这不仅会让他深感愧对养父的哺育之恩,也将使他无颜面对店内的伙计们。

  因此,他只能决定放手。

  这是个聪明的决定。但他同时也认为没经过一番努力就抽身,也未免过于卑怯。只是自己若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说什么也没辄。这道理正如人再怎么努力,终究是无法飞天。

  既然放手了,百介也打不起劲照顾店里的生意。不过店里伙计至今仍以小老板称呼他,不仅依然把百介当主人看待,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虽然无功不应受禄,但若没这种接济,他倒还真活不下去,只能选择从家里搬到这栋小屋独居。

  到头来,百介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饭桶。

  这身分当然让他感到比当个寄宿食客还要无地自容。

  大家对他的热忱招待更是让他倍感心虚。若大家明显将他当个吃软饭的看待,或许还比较容易应对,但店里的伙计个个对百介却是如此亲切,虽然或许是看在他多少还算个主人的情面上。

  百介轻轻拉上了面对主屋的拉门。

  精神就是无法集中。

  百介再次步向书桌。

  这时。

  钤——

  传来一声钤响。

  百介纳闷都这个时节了,怎么还有人挂风钤。

  ——不对。

  铃声是从小屋后方传来的。即使在夏天,也不可能有谁在那儿挂风钤。百介还来不及坐定就

  站起了身子,拉开了面向后方的拉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头上缠着一条修行者的白头巾,手上握着钤。

  “又、又市先生——”

  来者原来是御行又市。

  又市是个云游四方,靠出售驱魔符咒维生的古怪人物,同时也是和阿银同伙的小恶棍之一。

  不过,他究竟是打哪儿进来的?后门明明关着,闲杂人等也不可能打前门通过店面人内,难不成是翻墙进来的?

  又市彬彬有礼地朝他鞠了个躬。

  “请恕小的无礼。小的这身装扮实不宜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只得从这种地方入内叨扰。上回承蒙先生慷慨相助,由于事后须为若干后续处理滞留该处,至今方得以回到江户。虽已延宕多时,还是容小的在此聊表迟来的谢意。”

  “请、请别多礼。当时小弟对一切浑然不知,不过是盲目奔走一番罢了。”

  百介慌忙回礼道,不过他说的倒是事实。

  “不过,又市先生您怎么会知道小弟的住处?记得小弟仅说过自己住在京桥,其他的一切只字未提——”

  “小的突然造访,是否叨扰到先生了?”又市—脸故弄玄虚的表情问道。

  “噢,这怎能说是叨扰?不过是——小弟虽以作家自居,至今仍是籍籍无名,因此居处理应无人知晓——”

  看到百介如此铺张的否定,又市笑着说道:

  “噢,虽然问人作家山冈先生居住何处,的确是无人知晓。但若问到哪家蜡烛批发商住着一位年轻隐士,在这京桥一带可就无人不知了。”

  “所言甚是。”

  百介笑着回答,接着便邀请又市入内。

  但又市坚持自己身分贫贱不宜入内,婉拒了他的邀请。

  “不过,天候严寒,站在这儿和先生对话,小弟自己也怕冷。总之,真的很高兴看到先生前来造访,既然来了,至少进来喝杯茶罢。”

  又市低下身子回答:

  “并不是小的不领先生这份情。这小屋毕竟与主屋相连,要进去还得通过主屋。只怕小的这身打扮,若冒昧从如此大店家正门入内,恐有损及贵店商誉之虞。”

  这倒是实话。不过,总不能请他从窗口爬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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