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狐者异

一块平淡无奇的空地。

  空地一角以几支竹栏围起。

  一旁有座以木桩搭建,仅在里头铺有草席的简陋小屋。弹左卫门的下属就在里头昼夜交替地轮番看守。

  前方右侧立着一块舍札(注32)。

  在这张钉在木桩上的板子上头,记载着犯人的姓名、出生地、年龄、罪状、与所处的刑罚。

  舍札后头立着两支涂有红色横纹的饰枪、以及突棒、刺股(注33)两支长柄缉捕道具。传闻这两支饰枪俗称福岛阙所枪,乃由来已久的不祥标记。

  左侧立着一面长条旗。

  这面以坚固和纸贴成的巨大长条旗,高度八尺有余。虽然从远处难以辨读,上头密密麻麻的黑字应该也是犯人出生地与年龄等记载。在游街示众时,这面旗就被举在行列的最前头。

  然后……

  同样是平淡无奇的——宛如现场的树木、稻穗、屋宇、石头、与芒草,那东西就静静地伫立在它理应存在的位置,让人感觉它的存在和周遭景物一样自然。

  那首级——

  就静置在一座高约三尺的简陋木台上。

  看来是那么的稀松平常。

  原本以为现场气氛会是一片阴惨,事实却也不然。虽然略有倾斜,但是耀眼艳阳就高高照在这颗首级上。面色有点发黑——这是百介唯——的感想,其他毫无任何感慨——心中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恐怖、思心、或伤悲。为了防止首级倾倒而在周围围上的土堆,看起来也仅让人觉得粗糙、滑稽。

  “还要——再来一次么?”

  阿银说道。

  还要“再活过来——次”么——只听到她如此呢喃。

  [二]

  不过……

  山猫回不祥的预言,似乎并没有成真。

  依惯例在仕置场曝晒三天两夜后,稻荷坂祗右卫门这颗首级也没发生任何神怪之事就被移除了。首级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吐火翱翔。

  之后经过了约一个月,街坊间关于祗右卫门的神怪传说便在突然间戛然而止。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百介依旧感觉到一股期待落空的失落。

  虽然这并非原因——百介开始调查起祗右卫门的过去。

  说得明确点,是过去两次的复生——

  因为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好奇。

  他果真曾留下这种记录?倘若真是如此,虽然人死复生这种事未免太不合理,为何第三次就没活过来呢?难道是因为脑袋被砍掉的缘故?

  不过……

  阿银那句话也在百介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没说个详细,但听得出阿银似乎知道些什么。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么——

  阿银那鲜红的双唇的确曾这么说过,怎么听都不像是看到首级随口说说罢了。

  再者。

  更难以理解的,是阿银离开刑场时那启人疑窦的态度。

  不对劲,其中必定有鬼。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绝不反悔——百介就是这么个个性。并不是因为他天性固执,不过是深怕拖拖拉拉到头来只会让自己放弃,虽说是绝不回头,但现在该从哪儿开始着手,他可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因此,这几天百介都只能窝在自己房里,满怀苦闷地思索着点子。

  位于京桥。

  一间蜡烛批发商生驹屋的小屋——

  这就是百介的住处。在这十叠大的房内,堆满了大量书卷。除了出外巡游搜集怪谈奇闻时以外,百介几乎都窝在这弥漫着一股霉味的房里,不是写写东西,就是查查资料,要不就是沉迷于阅读各类文献中。

  他所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研究。

  不过是为了撰写一本怪谈。

  以百物语的体裁,将辛辛苦苦自各地搜集而来的怪谈奇闻编篡成一本书付梓出版——这就是百介目前的目标。不过,遗憾的是百介既非流行的剧作家,亦非知名学者,因此总是无法实现这个古怪的野心。目前百介仍不过是个受出版者委托,撰写孩童谜语等的考物作家,几乎没赚得任何实际收入。

  不过,他倒是无须为吃穿发愁。

  因为——

  百介抬起了头来。

  主屋那头可是热闹得很。

  目前正值阴历十二月,自己的店家好歹也在做生意,哪有道理不热闹?而且他们生驹屋在江户即使不是第一,至少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店家之一,做起生意来想不忙都难。不不,百介心想,即使不是商家,值此岁暮之际还能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的,大概只有自己一个罢。

  透过拉门狭窄的细缝,他看到了伙计们正忙碌地来来去去。

  这光景教百介感到惭愧不已。眼看他们个个忙成这副德行,自己却还在这儿游手好闲着

  实教他倍感心虚。

  这要比当个寄宿的食客还要难捱。

  事实上——

  生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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