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狐者异



  的确,不论是又市还是治平,对这种传闻的态度都甚为冷淡。虽然这些家伙干的净是些破天荒的勾当,却不相信任何不合条理的传言。只是百介就是无法看得像他们这么开。毕竟愈是相信人间一切须合乎情理,愈会感到世间充满不可思议。

  治平将看不出是热水还是茶的液体倒进缺了口的茶碗里,递向百介。

  “正好忙完一桩案子,就来喘口气罢。从屋缝里渗进来的寒风还真是刺骨哪——”

  百介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茶碗。

  “倒是——治平先生可曾见过时下广为街坊议论的稻荷坂祗右卫门?”

  除了这个,也没其他话题可聊了罢。

  “我可没见过,”治平回答。

  “碰上这家伙可要惹得一身腥,所以咱们一伙从不和他打交道。不过,先生打听他做什么?”

  “噢——不过又市先生和阿银小姐似乎都认识他,所以才想问问治平先生是否也认识。阿银小姐甚至还表示和他有旧仇。”

  “有旧仇呀——”

  只见他这反应和又市一模一样,不过接下来的话可就不同了。

  “——说得也是。阿又那家伙也就算了,但对阿银来说,那的确算是旧仇罢。”

  治平一脸不悦地说道。可否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百介问道。

  这下可就更教人好奇了。难道阿银这女人也有爱恨情仇?想必也是有罢。

  治平再度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别看阿银生得那副德行,从前可也吃了不少苦头。她原本可是个和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完全无缘的女人哪。”

  “噢。”

  她从前可是个一流料亭的千金呢,治平说道。

  “料亭——千金?”

  “是呀,她儿时可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哩。据说茶道、花道、琴棋书画她可是样样精通,同时还能歌擅舞,一个大小姐该学的她可是全都学过了。”

  “噢——”

  百介听了颇感惊讶。

  这些小恶棍们有个共通的特性,那就是没一个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

  而且若对他们的出身感到好奇,问题通常也问不出口。和又市这群人往来,百介最得小心的,就是有哪些问题不该问,问话的时候也常为该问到什么程度而踌躇不已。

  这下却——

  听到治平如此干脆地把人家的身世全抖了出来,的确教人大为惊讶。

  “噢,不过这也不代表她的环境就有多好。”

  说到这里,治平拿起缺了口的茶碗喝点东西润润喉咙。

  “阿银她——就连个爹都没有。”

  “是父亲早逝么?”

  “不,她原本就没有爹。理由是,阿银她娘是那家料亭的独生女,后来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怀了他的骨肉。可是那男人,哎。”

  “——不是个老实人?”

  “不,据说两人都是真心的。不过先生呀,世上有许多鸿沟是无从跨越的。”

  “无从跨越的——鸿沟?”

  “是呀。比方说——先生和咱们这伙人不就完全不同?原本是武家出身,如今还是个大商家的隐居少爷,大哥又是个同心大爷。”

  “噢,不过……”

  “而我,不过是个罪人、无宿人。既没个户口,又无亲无故的。咱们即使再怎么亲近,彼此之间不也有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噢。”

  治平完全没让百介把话说下去。

  “即使有再多抱怨,这毕竟是世间的规矩,再嘀咕也没啥用。总之阿银的爹娘就为了这理由而无缘白头终老。”

  意思是——两人身分有别?

  她爹大概是个身分尊贵的武士——例如旗本子嗣之流罢,百介心想。

  不过呀——治平以灰暗的语气说道:

  “噢——虽然没有爹,阿银毕竟是个大店家的娇贵干金,身边总是不乏爷爷、奶奶、奶妈还是仆从随侍在侧,日子想必过得很幸福。不过先生应该也知道罢,幸福这种东西,可是随时都可能溜走的。”

  “溜走——?”

  ——这种事可不想听。

  百介刹那间如此想道。

  这种事听了也没用。

  听了只会教人难过、惆怅罢了。

  治平以一对目色浑浊的小眼睛凝视着百介问道:

  “要听么?”

  “噢,这……”

  要听,百介回答。

  “在阿银十岁还是十二岁那年,阿银眼睁睁地看着她娘在自己眼前——遭人给杀了。”

  “此,此事当真?”

  难道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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